中东,凛冬将至

2017年接近尾声之际,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美东时间12月6日午后,他正式宣布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下令将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

今年以来,中东局势愈发混乱,卡塔尔断交危机、伊核协议存废之争、伊拉克库尔德人独立公投、叙利亚危机和解进程举步维艰、黎巴嫩总理辞职风波、也门战局风云突变……中东正在形成一道始于黎巴嫩海岸,穿过叙利亚、伊拉克,延伸至波斯湾直至也门的裂痕,沙特与伊朗及其背后美国与俄罗斯的对抗,又让人嗅到了冷战的气味。

本报记者赵恩霆

从收缩转为介入

来自特朗普的推力

大约11个月以前,美国政府的中东政策大方向仍然是收缩——这一基调在奥巴马第二任期体现得尤为显著。他在叙利亚问题上犹豫不决,在伊核问题上如愿达成全面协议,在打击“伊斯兰国”军事行动上点到为止,让沙特、以色列等传统盟友心灰意冷,让俄罗斯、伊朗等老对手影响力大涨,让极端分子一度有恃无恐。

1月20日特朗普上台后,一切开始变了。美国的中东政策来了个180度大转弯,重新将中东视为外交政策的重要着力点之一,并酝酿主动介入中东局势。3月14日,特朗普在白宫会见时任沙特副王储的小萨勒曼,宾主相谈甚欢,而且促成一件大事——特朗普打破以往美国总统上台后首访邻国加拿大或墨西哥的惯例,将首次出访的第一站选在沙特。

5月20日,年过八旬的沙特国王萨勒曼亲赴机场迎接特朗普,其间美沙签署了一份总额达1100亿美元的军售协议。此外,美沙高层互访中,双方涉及的投资规模也都是千亿美元级。

特朗普那次出访,第二站是以色列,一个传统铁杆盟友。正是那次访以前后,有关特朗普要搬迁驻以使馆甚至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的传闻甚嚣尘上,为今天的决定埋下了伏笔。

特朗普结束那次中东之行后不久,卡塔尔断交危机于6月初爆发,沙特、埃及等多国陆续以“支恐”“干涉内政”“与伊朗过从甚密”为由与卡塔尔断交,并对其实施全面封锁。特朗普在推特上一度承认这就是美国在背后撺掇的,目的是教训一下卡塔尔。

与此同时,特朗普也着手兑现另一重要竞选承诺——退出伊核协议。继4月、7月两次向国会认可伊朗遵守协议后,10月13日特朗普给出了否定答案,为退出伊核协议开了绿灯。

从上任后首访沙特和以色列,到教训卡塔尔并准备退出伊核协议,再加上决定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无不围绕着特朗普主动出手遏制伊朗这一根本出发点。后者正是特朗普极力在中东塑造的“公敌”,通过不断放大伊朗的威胁,来凝聚同样坚决反对伊核协议的沙特和以色列等盟友,使之加强对美国的依赖,同盟关系得到修复和巩固的同时,也顺理成章地向中东卖军火。

特朗普当前的中东政策倾向,不但与奥巴马时期截然相反,还有别于小布什时期的主动介入。受全球反恐战大背景影响,小布什当年是派美国大兵冲在一线,直接介入中东,而现阶段特朗普的策略则是间接介入,把地区盟友推到与“敌人”对抗的前台,自己则躲在后头。

教派矛盾地缘冲突

沙伊较劲公开化

美国的中东“老铁”还真吃这一套。卡塔尔断交危机就是个典型。

特朗普前脚刚走,卡塔尔就在海湾地区四面楚歌,沙特、埃及、阿联酋和巴林四国率先高调发起外交战,试图以断交、封锁这些极端措施打疼卡塔尔,并以卡塔尔这个“负面榜样”敲打其他国家——与伊朗走得太近没好果子吃。

但事与愿违,断交危机至今未解,卡塔尔非但没有被沙特等国困死,反倒坚定了与伊朗发展关系的信念,而且这场危机还试出了另一个地区大国土耳其的心机——表面上中立调停,实际操作中力挺卡塔尔,以此加强在海湾地区的影响力。

卡塔尔断交危机同时将海湾合作委员会(海合会)的内部矛盾公开化,卡塔尔反水意味着沙特这个逊尼派老大的地位遭到挑战,反过来说明什叶派大国伊朗的地区影响力在伊核协议达成、西方制裁部分解除后确已大幅提升。5日,海合会峰会在科威特匆匆结束,沙特、阿联酋、巴林只派出外长级官员与会。同时,沙特与阿联酋高调宣布组建新“合作委员会”,这或许意味着海湾逊尼派国家新一轮重组。

同在12月初,也门局势急剧恶化,一方面是什叶派胡塞武装与昔日盟友前总统萨利赫势力决裂,前者被认为有伊朗做后盾,一直遭到沙特为首的国际联军打击,后者反目后公开示好沙特,结果遭遇类似卡扎菲的下场。

也门是沙特与伊朗争夺地区事务主导权和影响力的又一个战场。目前,沙特联军并未如愿剿灭胡塞武装,反倒是后者的弹道导弹时常威胁沙特腹地目标。而萨利赫之死,进一步坐实了伊朗在争夺也门一役上占据了优势。可能是受此刺激,沙特日前更新了自己牵头组建的反恐国际联盟,由两年前的35国扩充至现在的41国。

前不久,持续了一个月的黎巴嫩总理哈里里辞职风波终于结束。上月初他在访问沙特期间突然辞职,并将矛头直指伊朗,指责其借助黎巴嫩真主党干涉黎巴嫩内部事务。辞职风波并不简单,伊朗、黎巴嫩等国怀疑是沙特胁迫并导演了这场戏,哈里里最终在法国斡旋下经巴黎辗转返回黎巴嫩,前不久宣布收回辞呈。

在沙特看来,无法容忍在南部也门角力中处于下风时,北方又被伊朗为首的“什叶派新月地带”包围。为了突围,沙特需要利用与其关系密切的哈里里家族,对黎巴嫩施加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伊朗的渗透,甚至在“新月地带”上撕开一个口子。不过,沙特又未如愿。

沙特外交多头出击的同时,与其形成一个“虚拟同盟”的以色列也没闲着。9月下旬伊拉克库尔德人独立公投时,以色列是中东唯一表态支持的国家,除了其与库尔德人之间历史上关系较为紧密之外,库尔德人闹独立还可以一箭三雕地牵制叙利亚、土耳其和伊朗。可惜的是,库尔德独立公投因伊拉克和周围国家群起反对而草草收场。

双重代理人之争

中东激变中的不变

在中东域内今年以来接二连三、相互交织的各路危机中,大致有三类角色,即沙特和伊朗两大领头羊,埃及、土耳其等从中渔利者,以及沙伊两国背后的域外势力。

沙特与伊朗因教派矛盾素来不睦,伊核协议将伊朗“松绑”后,其不仅在经济体量上释放出大国潜能,导弹研发等军事动向进一步威胁沙特,又在石油产能上争夺沙特市场份额,多重竞争演变为直接对抗。

在叙利亚,伊朗支持巴沙尔政府,沙特资助的各路武装逐渐式微；当年在巴林沙特赢了一招,但今年在卡塔尔输给了伊朗；在也门,沙特力挺的正统哈迪政府在战场上没占到便宜,反倒是有伊朗背景的胡塞武装愈战愈勇；在黎巴嫩,沙特利用哈里里未果,反而使亲伊朗的黎巴嫩真主党与国内各派一致向沙特讨说法。

反过来看,尽管中东爆点越来越多,但大多都带有沙伊两国为首的、延续多年的教派冲突痕迹,这种对抗在地缘政治层面就是对地区影响力和热点事务主导权的争夺。

在一系列围绕热点危机的博弈中,埃及为了留住沙特这个“大金主”,在卡塔尔外交危机中站在了利雅得一边。但土耳其恰恰相反,公开支持卡塔尔,同时又避免与沙特撕破脸,从而巧妙地将触手伸到了以往不曾涉及的海湾事务,进一步扩大了地区影响力。

如果跳出中东,美国与俄罗斯两大域外势力,才是今年以来中东局势对抗性加剧的幕后力量。换句话说,受到美国背书的沙特扮演了华盛顿在中东的急先锋,而与俄罗斯传统关系较为紧密的伊朗可以被对等视为莫斯科在中东的关键伙伴。

11月下旬,俄罗斯、伊朗、伊拉克不约而同宣布打击“伊斯兰国”军事行动基本结束,同时域内外势力在叙利亚的争夺也基本定型,叙利亚问题进入政治进程轨道。在叙危机和反恐这两大核心问题上,今年以来俄罗斯阵营一直稳步推进步步为营,反倒是美国一方有些被动。

如此看来,由于美俄关系严重对立,其代理人沙伊两国又存在教派和地缘政治矛盾,中东地区两大阵营的对立从而被强化和放大,刻画出了那道始于黎巴嫩,穿过叙利亚、伊拉克,延伸至波斯湾直至也门的“裂谷”,其中散发着愈发浓烈的冷战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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