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终还是死了，那个叫欧维的老头

□徐敏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这书名真是直白又通俗，刚看到这本书的书名时，甚至怀疑这是否只是一个噱头。读完再回过头来看，这个书名精准完整地总结了欧维，从头至尾，他就是一直在寻死啊。

欧维，一个59岁的瑞典老头，脾气古怪，固执地恪守常规，带着坚不可摧的原则性和随时发飙的脾性在社区晃来晃去，被背地里称为“地狱来的恶邻”。他每天一大早就四处巡视，搬动没停进格线的脚踏车，检查垃圾是否按规定分类，抱怨谁家的草坪还不修剪，诅咒那只掉了毛的流浪猫。没完没了。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一个不苟言笑满脸严肃皱起眉毛来就骂人的老头。

然而，他想去死。

生活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啊。欧维的人生是多么认真：努力工作，自食其力，节衣缩食，买了第一辆萨博；接受教育，通过考试，应聘面试，拿到体面的工作；感恩，从不生病，按时缴税；洁身自好；邂逅一个女人，结婚；努力工作，升职；再买一辆新型号的萨博；去银行，贷一笔还款年限为五年的款；买一座太太觉得适合养育下一代的排屋；分期还款；节衣缩食；买新萨博；去饭店里播放外国音乐的地方度假，喝太太认为别具异国风味的红酒；然后回家继续工作，承担责任，自食其力，洁身自好。

打败人心的从来不是灾难，而是了无牵挂。“如果有人问起，他会说，在她之前他没有生活。之后也没有。”妻子索雅离世后六个月，欧维被工作了几十年的单位解雇，他觉得生无可恋，展开了一系列自杀计划。他上吊，他撞火车，他吸汽车尾气，他开猎枪……寻死之前，他想到的不是自己生命要结束，而是终于能和妻子相会。这个非黑即白的男人，妻子就是他的全部色彩。索雅是个多么善良美丽的人啊，这样天使般的女子怎么会降落在孤僻固执的欧维身边，陪伴他那么多年呢？老天又怎么舍得用一次车祸夺走索雅腹中的孩子和行走能力呢？即便如此，也不要紧，欧维和坐着轮椅的索雅仍然相濡以沫。但，索雅还是走了。他再也无牵无挂，要去死。

可是，欧维的邻居搬来，搅扰了欧维的死亡之旅，他们搬来的第一天，就给欧维送来了最好的礼物——麻烦。只要欧维有一口气，是绝对不允许谁扰乱一丝丝秩序的。他要对车技不佳的邻居横加指责了，就因为邻居三番五次、“厚颜无耻”的叨扰让欧维忙了起来，暂缓了他自杀的脚步。丈夫腿受伤了，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吧；能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吗？能麻烦你教我学开车吗？你能帮我修修暖气水管吗？流浪狗也需要你收养，还有被父亲赶出来的同性恋也需要你收留，这一个个的麻烦救活了决定去死的欧维。

有时候，送给别人最好的礼物，竟然是“麻烦”？

于是，每次被麻烦绊住脚，欧维总会带上一束粉色花朵，来到妻子索雅的墓地前，告诉她“我临时有事绊住了，等我办完了就来找你”。他仍然尖酸刻薄，怨言粗鲁，仍然没忘记“要去死”这件事，却妥妥帖帖地帮邻居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死亡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假装它不存在，尽管这是生命最大的动机之一。我们其中一些人有足够时间认识死亡，他们得以活得更努力、更执着、更壮烈。有些人却要等到它真正逼近时才意识到它的反义词有多美好。另一些人深受其困扰，在它宣布到来之前就早早地坐进等候室。”曾经的欧维是后一种人，他之所以想死，主要是因为索雅走了。当死亡与他们擦肩带走的却不是他，他愤恨恼怒；而当他觉得不惦记死，生活也能继续时，死却悄悄离他近了。

终于，在一个雪后的早晨，他平静地死去。死之前他留了一封信给邻居，信里头交代了车、房子、银行存款怎么分，还特别交代别把葬礼弄成该死的盛会。最后葬礼来了三百多号人，意料之中。看到这里，我感觉像是一个认识多年的邻居家的老头去世一样难过和不舍。

欧维终其一生都觉得他是孤独的，终其一生，他也不指望有人能理解他的孤独。而总是有像索雅，像三番五次打扰的邻居，一眼看穿了他，包容他的偏执，认可他的规则，感受和欣赏他的善良，关爱他，发自内心，对他假装出来的不动声色和不屑一顾一笑了之，不离不弃。甚至一只丑得要死的猫，都知道依赖他，也依恋他。

所有执着而善良的人，即使寡言、刻板、沉闷，都不该孤独，也不该被孤独，更不会被这个世界抛弃。所有执着而善良的人，就算遭遇不公、不幸、不快乐，也会遇见、再遇见、又遇见幸福。让我们像欧维一样，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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