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儿子高考

□ 沛然

七八号的高考成了我们家的头等大事。

儿子他妈小慧说一想到高考心就一紧一紧的，脚发软，手无力。我说紧张也不起作用，帮不了忙，做好后勤就行了。刚说完，自己的心也一下悬起来了，怎么会不紧张呢，那可是人生的分水岭。

爷爷奶奶也显得手忙脚乱，反复问买什么菜，怎么搭配，喝什么汤，准备什么水果。我说平时吃什么就准备什么，不要刻意，更不要买新奇的东西，不要让胃子不适应。

平时一向节俭的老人家在菜市场买回他们认为最好的水果，提子、荔枝、车厘子、西瓜、皇帝蕉，连泰国的山竹都买了几个，摆满了大茶几，冰箱也放得满满的。我看了看，质量都还不错，不是他们往常买的大路货尾子货。

好久没吃山竹了，拿起一个准备尝尝，母亲一把夺下，“又不是给你买的，你要考试吗！”

我的主要任务是接送儿子。6号下午开着车去考场转了转，分析了来往的车流量，考虑了各种可能堵车因素，发现体育路停车点最好，可进可退。我和小慧做了分工，我在车上等，她在考场附近找个地方等。小慧顺口说她就在新华书店门口，我心里一咯噔，马上说找个银店，珠宝店，卖金银的。小慧心有灵犀马上说好，在银店外等。

临考前的晚上，一家人气氛肃穆，谁也不多说话，怕从嘴里蹦出不吉利的话语。小慧说，这两天做事、说话都顺着小东西，让他保持高兴的心情。儿子倒满不在乎，依然和往天一样，该洗澡洗澡，该洗头洗头，一样听着乱七八糟的音乐，偶尔还哼几句，很迷醉的样子，到了晚上十二点还没有休息的意思。

小慧去催了两次，都是轻言细语的“儿子，睡了，明天要考试。”

“嗯嗯，晓得，莫喊了。”儿子口气里听不出一丝紧张。

高三这一年，儿子几乎都是凌晨一两点钟才休息，很多次我值夜班回来他还在学习。儿子偏科，数学、地理不好，我说临时抱佛脚起不了多大作用，小慧眼一瞪，“还不是遗传你。”

到考场的时间是万万不敢延误半分钟的，家里所有手机都设好了闹钟，早上五点五十八第一次闹铃，六点一十八第二次，中午一点三十六提醒。小慧说设闹铃的时间要吉利，要么六顺，要么八发。

半夜醒了几次，竟然不敢看时间，怕第一眼数字不吉利。

早上穿上红T恤，那是十多年前我生日朋友送的，这些年很少穿大红大紫的衣服，当然是希望儿子满堂红。考试两天，大热，汗水淋漓，红T恤已经有汗味了，我还是一直穿着。前几日，小慧专门去耐克店给儿子买了三双袜子，她听人说耐克的商标是“√”，希望儿子做的题全是“√”。

早餐给儿子拿碗筷，我才发现自己开始无意识紧张，生怕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我很少迷信，过年不能摔碗掉筷子我从来不信。看着儿子顺利吃完饭，心想开张吉利。

十多分钟的车程，一路基本是绿灯，心情大爽。送到考场，停在头天选好的停车位，心里暗喜，一切顺心如意，儿子定能考个好成绩。

谁知没走几步，一个声音在后面问，“大哥，新华书店怎么走？”转头一看，是个骑电瓶车的。我心里一阵愤怒，满大街到处是人你不问，偏偏问我，真他妈的闯到鬼了，半上午也为此事郁闷。小慧说，考大学嘛，就是为了多读书，又不是打麻将，怕输。

我点点头，但心里还是纠结，怕儿子成绩上线“输点。”几乎整个上午，小慧都在安慰我。她说儿子的考试教室是53，就是“吾升”，考号是23，就是“儿升”，吉利得很。

上午的语文，儿子出来后我一直观察他脸色。先前一家人有约定，不管他考得如何，一律不提，考了就过了，问也没有意义，反倒怕影响下一科。回到家，奶奶问考得好不好，我鼓大了眼睛，做了个不要问的动作，谁知老人家装着没看见，继续问，题都做完了嘛。

我趁儿子离开时说老太婆，你不要问嘛。老太婆说关心一下有啥，我重重地说不要你关心。那是母亲和我住一起二十年我说得最重的话，小慧后来说我不该用那样的口气，太重了，老人家心情也可以理解。为了弥补过错，我又赶快找各种方法哄老人家开心。

午睡后去考场，下楼看见车在停车场前后被堵死，我一阵发慌，莫非预示着儿子考不上。着急之时，前面车主来了，我顿时大喜，心想一定预示着儿子以前学习不太顺利，但最终能冲破障碍。

下午的数学决定儿子能上一本还是二本，平时他的数学被成绩好的同学拉开几十分，我一直默念着菩萨保佑。随着考试时间推进，我不时捂住胸口，感觉沉重得接不上气来。第一眼看见从考场出来的儿子，心跳得咚咚咚，怕他忽然说哪个大爷出的怪题，怕他脸上有不悦的表情。要是那样，这科基本就完了。虽然数学考试已经结束，但我还是渴望儿子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结局，毕竟对我来说是未知的。

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儿子不说话，我实在憋不住，忍不住问感觉如何？那一刻，小慧紧张得脸色都变得苍白。我们知道儿子的一个表情，一句话都与他的未来紧紧相连。

小东西淡淡一笑:“从来没有这么顺利，高中三年最简单的考试题。”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谢天谢地，只要不被其他同学拉得太远就行了，我知道儿子再乐观也就百来分。

第二天上午的文综，去的路上，我提醒他关注一带一路、亚投行之类的热络词语。儿子忽然冒出一句，考完买手机，xx6S。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前他就提过很多次要买，我一直不赞成，但现在怕影响他心情又不敢反对，只好哼哼咿呀的不表态。也许他看穿了我心思，说这次绝对只买这款手机，口气没有一丁点商量余地。小慧怕把他惹毛了，考试乱做题，于是在旁边讨好地说，考完再讲，只要考好了买什么都行。

英语是儿子的强项，我也不大担心，送他到考场我就去定了一款国产的华为手机。等考完试，买什么也由不得他。

英语考试结束，儿子果然开开心心地出来。小慧问了几句题难不难，忽然神经质地说会不会把答案涂错了位置，或者没涂清晰。那一问，让正在开车的我赶紧踩了个急刹，心如泼了一瓢凉水，要真是那样，这次考试就完了。看儿子回忆了一下说哪里会，才放下心。

第三天上午是英语口试，儿子考完后打电话喊去接他，小慧说:“自己坐公交车回来。”

是的，考完试，他的特殊待遇也该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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