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开，桐花落

□黎杰

当春天气温从30℃一夜倒回10℃多，谁都知道，冻桐花了。桐花开，倒春寒来，很准时。我认为，倒春寒是从桐花里开出来的。寒雨冻桐花，早摘清明茶。倒春寒最懂欲扬先抑，气温陡然拉升，春花齐艳，绿草如茵，草长莺飞，郊游踏青，风筝满天，而后急转直下，一夜寒雨，重又入冬。春天到此须经一场寒雨的操作，让你记住它。为此，桐花始爆棚，寒潮如期至。

满坡桐花，银装素裹，白得灿烂，白得绚丽，这是献给逝去亲人的花。自叹清明在远乡，桐花覆水葛溪长。一睹桐花必伤春。这道理谁不懂？即使再远，再山高水长，都得回家一次。从某种意义上说，桐花应是节气之花。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桐子树下，看桐花落英缤纷，看细雨飘飞，在逝去亲人坟头，深鞠一躬，愿逝去亲人安息，祝人间从此繁盛，岁月静好。

桐花开，春已半，桃李梨花争艳过，该桐花登场了。桐花非纯白，花瓣点缀红斑点，那斑点好比从花蕊中溅出的花粉，点染花瓣。寒风中的桐花恣肆开放，深深覆盖满坡绿叶，小喇叭状的花形，丰盈的花瓣，雪白中带着紫色纹线，还透出淡淡粉红，又或是浅黄，纯朴如山村少女，不浓不淡，不媚不妖，恰到好处。

倒春寒终究要离开，春意再暖，桐花也要落，落如天女散花，在地上铺一层厚花毯。脚踩落英，鞋底生香，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桐花在暮春凋落，留下铃铛般青果，那是新希望呀。

李清照最怀春：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在春日，美女思念如潮，暖日桐开，楼上春日寒，这倒春寒使冷香消散，思念更增一分，让人慵懒无力。

桐花一开，春种春耕。返青麦田，人们穿梭忙碌其间，岁月不曾老，桐花依旧开。玉米苗冒芽了，水田平整了，谷种发芽了。春天，一切都忙。

桐子树贱，向阳顺坡而生，枝繁叶宽，树荫如盖，春日迟迟，树荫下一躺，惬意无比。乡人对桐花见惯不奇，漠不关心，只借桐花的平常而用之。任何一种春花都比桐花好看，桐子树历来不受待见，虽高大，但枝叉多，不成材，歪来扭去，还生虫，做引火柴都没人要。尽管如此，桐子树仍被保留，其因在于它结果，果可出油，油可换钱，这就使得它在山坡上长得肆无忌惮。

“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春去尽，桐花落，青果结，桐子果有大用途。桐果呈球形，像青核桃，我们打过，尝过，苦的。后来读书了，我们用青桐油粘书皮，很贴合。沈从文曾描写过湘黔之地大船运送桐油之盛况，那是从沅水上游的山山岭岭间采摘而来的数千桶桐油哟，阵仗大得很。桐油用来漆家具、门楼也很不错，防腐，光洁，闪亮，历久不坏。家中曾有一柄油纸伞，上过桐油，黄金色，用了多年。雨天打伞，有好闻的味道。

桐花是冻始，桐子是冻落。桐子落时已入冬，桐子捡回家，烂壳取籽，晒干换钱，好事一桩。看见满树桐子，就如看见满树钱。

离开故乡多年，桐花开时，必回一趟老家。桐果落时，已近过年，也必回一趟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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