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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双
最初知道辛夷花,是在王维写的《辛夷坞》里:“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诗中的辛夷花恬淡、宁静、自然,在杳无人烟的山涧旁自开自落,与世无争,给人以闪耀的生命光辉。它像极了一位隐居山野的高人,抛弃了尘世的繁华与纷争,却在绝无人迹、亘古寂静的“涧户”里找回了自己的内心。
几年前的一个初春,我沿着山间小路散步,在一树一树开得如云霞般的野樱花里遇见了一树不一样的花。那棵树长在一座小小的峡谷旁,高大笔挺,将根须紧紧地扎在岩石里。树上有无数的花朵,映着明晃晃的春光,显得热闹不已。然而,那树实在太高,任我在下面怎么眺望也还是辨不清花的真实面貌。我心里好奇,便沿着峡谷旁的小路往上攀爬。当我想尽各种办法,终于站在树底下时才算看清了花的真容。那些花是紫粉相间的,花瓣硕大丰美,它们沿着枝条末端一朵接一朵地开,像极了开在树上的荷花。四野静悄悄,独有一树的花在阳光里呢喃。几枚过了花期的花朵从树上掉落下来,碎成一瓣瓣,却没有丝毫颓败感。我捡起来闻闻,仍有藏掖不住的香。在这无人问津的荒野深山里,一树的花以开落的方式告诉我,什么叫随遇而安和自然随性!那一刻,我恍然大悟——眼前的花不正是王维诗里的辛夷花吗?!也当真是辛夷花。回家查资料才发现,多年相见不相识的紫玉兰竟是辛夷花!而山中所遇的那棵辛夷花大概是野生野长、不经改良的品种。后来,读到明朝袁宏道的《横塘渡》:“横塘渡,临水步。郎西来,妾东去。妾非倡家女,红楼大姓妇。吹花误唾郎,感郎千金顾。妾家住虹桥,朱门十字路。认取辛夷花,莫过杨梅树。”诗中的少女活泼俏皮,她与少年一见倾心,临别时,唯恐再见遥遥无期,于是邀请少年上门拜访,她千叮万嘱:“我家就是门外栽着辛夷花的那户人家,可千万不要走过了呀……”这里的辛夷花是路标,也是端着点儿骄傲的,它清新雅致,又不失身份,如同诗里的少女。她与他最终是否成就了美好姻缘呢?结局是不可知的。然而,千百年来,诗里的那树辛夷花却以浪漫的姿态开进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里!
天气渐暖,辛夷花开得沸腾起来。出门散步,在河畔遇见它,在马路旁遇见它,也在古寺前遇到它,似乎一个春天的暖意与欢喜都簇拥到了那一枚枚紫粉的花上。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走走路,看看花,偶尔闲聊上两句,散漫中又不乏闲适。有爱美的中年女子,围着一排的辛夷花走起舞步来,她们边走边笑,花容和笑容重合在了一起,让人有些分不清。遇上开到头顶的辛夷花,我会攀着枝条,凑近闻闻。它的香味馥郁悠长,真的很有通窍醒神的功效!
日子在花开中流淌着,让人有些忘记时间。也就不知不觉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春雨让花花草草们变得干净而明亮起来。下雨的周末,我们历经过一座座田园和山庄,往山里的老家赶。不想,出了县城,辛夷花仍是视觉里的一抹亮。沿途有很多的公路都以辛夷花为行道树,一眼望去,高矮相当的树梢上紫粉一片,犹如云锦般灿烂。遇见一户农家,两层的小楼,院中种有一棵高大的辛夷树。许是有些年月了,那树长得相当高大,繁密的枝条探出院墙好大一截,枝条上密密开着的全是紫粉的花朵。一夜的春雨浸润,那些花显得水灵灵的,叫人一看便不舍得移开目光。院墙外的泥地上掉了一大片的花瓣,同样的光鲜靓丽,又铺排出另一种美来。那一刻,我觉得《横塘渡》里描绘的场景全重现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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