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火锅和小小的她

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旁边有一家火锅店。冬季的傍晚，店门前的小路就挤满熙攘的食客，大多是稚嫩年轻的脸庞。餐桌上，有人高声谈论着在图书馆看到的漂亮女生，有人在探讨解不出的高数难题。沸反盈天的样子，比起滚烫的火锅毫不逊色。

我和小小就是在这家火锅店认识的。小小和我同级不同系，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总能听到她的辉煌事迹。彼时我和同学早早在火锅店里坐定，一边暗自庆幸来得早，一边忙着把肉片扔进沸腾的红油。刚巧小小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卡座，隔着厚厚的玻璃，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火锅里翻滚的肉片。

小小人如其名，矮矮小小，扔在人群里一秒钟就会消失不见。但是你绝对不会就这样丢了她，因为她那双特别大特别亮的眼睛，只要望向你，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她。

在彼此短暂又尴尬地对视五秒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地转开了头。小小继续百无聊赖地等朋友，我若无其事地和同学捞肉片。半个小时过去，小小还是一个人孤单地坐着。

鬼使神差，我敲了敲玻璃。小小一愣，一脸疑惑地望向我。我指指火锅，小小的大眼睛眨了几下。半分钟后，她开心地坐在我们的火锅边气定神闲地捞肉吃了。

接下来的整个冬天，我和小小经常跑到这里吃火锅。谁下课早，谁就提前去占座。有时候我还要上晚课，小小磨磨蹭蹭地坐在那里也不点菜，厚着脸皮等我。人越来越多，老板娘翻白眼，小小也不妥协，稳若泰山石。我风尘仆仆一路小跑赶来，远远就能看到小小瘦小的胳膊摇晃在火锅的香气里，咧着嘴冲我招手。

一来二去，我们成了顶级好友。筷子搅拌言语，跌进翻滚的汤锅，扬起许多小小的秘密。我渐渐知道，小小的爸爸身体很不好，最近还要做手术。提到多病的父亲，她的眼睛依旧闪着光，一遍遍地说爸爸一定会好起来。

我从没见过小小不快乐，即使是那段不太好过的时光，坐在我对面的她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沮丧。只是每次我坚持结账的时候，她会低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种过分安静却是不常见到的。

转年开春，周末我兴冲冲地去找小小吃火锅，却被她的同学告知新学期小小没来报到。给她打电话，机器人一遍遍重复该号码已欠费停机。再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小小办了休学。总是咧嘴笑着的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那家火锅店依旧人满为患，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但我不常去了，偶尔路过，还会想起可爱的小小。

等偶然听到她的消息时，我已经毕业了。当年她的爸爸做手术花了很多钱，小小只能休学。在一年多时间里，她不停地打工补贴家用。所幸的是，爸爸的身体状况渐渐好转，她也在亲戚朋友帮助下得以重返校园继续学业。

我们相识的那年冬天很冷，火锅店的玻璃上总堆满厚厚的白雾。很多时候，每当进入冬季，我就会想起眼睛亮亮的，爱闹爱跳，爱吃红油火锅的她。命运并没有刻意垂怜过她，但在那些寒冷的冬天，她却选择把漫天飞雪融化在流淌着笑意的眸子里。她将生命中的一场大雪，丢进冒着热气的红油火锅，用筷子搅一搅，所有的苦难瞬间融化，只剩下腾腾热浪持续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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