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塘青绿 ◎刘峰

在故乡，一俟立春，无须出门踏青，门前一亩池塘，春色尽染其中，它宛如一面大镜子，映照出早春时节最旖旎、最迷人的画卷。

此时节最惹眼的，要数池塘底色。

日头，暖洋洋地照着，旧年被抽干的塘底，亮亮晶晶的残雪之上，开始缥缈着一种轻纱似的薄烟，那烟儿，朦朦胧胧，若有若无，呈现一种淡淡的青紫色，弥漫着早春时节特有的泥藻香，它们蒸蒸而上，融入嫩蓝蓝的天穹，如梦似幻。

于门前，坐看春烟袅袅而起，人的目光会慢慢变得迷离，思绪会渐渐随之飏远。有经验的外婆见我呆愣愣的，会笑眯眯地告诉我：那是地气，每一年，都会从这里升起！

丝丝春雨，开始漫无边际地下。

雨，随着气温回升，温润润、清亮亮、细密密、迷蒙蒙，像蛛网、若蚕丝、如牛毛、似荻花。如沐浴日光一样，此刻，我十分喜欢在雨中行走，“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一帘春雨，一帘幽梦。

下着下着，池底开始变青了，浅浅的、薄薄的、茸茸的，宛若少女的睫毛，好比婴儿的胎发，俨如发酵的清酒生了一层菌丝，又恰似田床上冒出了一面谷秧。当雨下得时间一长，那青色，开始沉浸在蛋清一般的软嫩嫩的水里，仿佛蒙了一层半透明的玻璃糖纸。

几日工夫，透过水面，可以看见，池塘底部，那一抹青色，原来是藻、芦、蒲、荷、蓼、菰等水生植物苏醒了，纷纷钻出了池底，展现迷人的春色。

雨仍在下！

水一寸寸涨高，那水植物也在一寸寸向上蹿。水，因水植物的生长，开始变绿了；水植物，因沐浴在池水里，转为深青了。“绿柳才黄半未匀”，当惠风拂过，一条条柳丝袅袅娜娜，在池面划出一圈圈涟漪，宛如一群佳丽在水边浣发，被吹落的柳芽，点点漂浮水面，犹如昨夜遗落的乳黄色的梦。

水埠头，一对鸭儿叫嘎嘎，摇摇摆摆，昂首挺胸，领着一群才孵出不久的毛茸茸的雏鸭，来到塘边。“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一对鸭率先跳进水里，变得神气十足，回首，只见雏鸭们叽叽喳喳不敢下，急得在水面打转，嘎嘎直唤，小家伙们这才踉踉跄跄扑向水里。

池塘，因一群鸭子，一下子变得生动了起来。特别是小鸭，活像一团团杏黄色的绒球儿浮在水皮，小嘴儿扁嫩嫩的，一对对小蹼儿，宛如一双双小桨在拨水，它们不时钻入水下，仿佛在捉迷藏。那欢畅的神情，惹人羡慕，梦想化作一尾尾鱼儿，钻入水下森林，与它们一起快快乐乐享受春天的恩赐。

雨霁初晴，春和景明！

一池春水盈盈，绿得那么活泛，那么鲜明，那么闪亮，那么的蓝。眼前情状，使人联想起明代文学家袁宏道的《满井游记》，“于时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简直如诗如画，更何况，黛瓦生苔，桑竹浮烟，一景一物，笼在天青，皆历历倒映在池塘，让池塘春意盎然，饶有意趣。

从池塘望去，不远处，一位老农，正慢悠悠地跨过塘上的一道石拱桥，在他身后，跟着一条摇头摆尾的黄犬，水中的一道道影子，如一团团云儿缓缓移动着，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乡间水彩画。

一池春水，宛若一面镜子，俨如一幅水彩画，恰似一部活电影。倘若，硬要给它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我会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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