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是好日 章铜胜

“日日是好日”，是《云门匡真禅师广录》里的句子，是禅宗云门宗大师云门文偃说的。第一次读的时候，虽然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但是很喜欢这几个字。现在重读，也还是不甚了了，但还是一样的喜欢。也许每一个人对这几个字都有不同的理解，或是有属于自己的那个答案吧。即便如此，只要我们喜欢，对这几个字的理解也就会不时变化，而且每一次都会有所不同，后面的理解不一定就会比前面的理解更深刻，但只要喜欢，又何妨呢。

“日日是好日”是一个认知的分界点，在读到这几个字之前和读了以后，它把两个时间分开，像雨水的分水岭一样。在这之前和之后，我们对事物的认识和想法是有所不同的。或者说，在某一件事发生之前和之后，事改变了我们，我们也在改变这件事。这件事，可以是自然环境的不同，如在山上、泽畔、湖边；可以是天气的不同，如一场雨或雪、一个晴日、一阵风；也可以是一个人所处的年纪，如幼年、弱冠，青壮时和老年；还可以是一种生命的状态，如一树叶生叶落、一朵花开花谢、一只蝶来蝶往，如此种种。

有时，我迷恋于自己的胡思乱想，觉得很有趣，或是觉得可以一个人打发那些无聊寂寞的时光。这时，我大概还没有领悟到“日日是好日”的一些含义。日日是好日，不是说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同样的日子同样的事，有人喜欢，有人厌烦，这很矛盾，是无法调和的矛盾，谁能轻易改变别人的想法呢。云门文偃禅师说的日日是好日，是对人生百味的品味，重视的是过程。过程都在经历，事情正在经历的过程，也是最容易被我们所忽略忽视的，所以就有了无知无措的茫然。人生过程中的百味复杂，成败得失、断舍离弃、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喜怒哀愁是其中一种，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寒来暑往所带来的体验也是其中一种。

我无意于把“日日是好日”说得如此晦涩难解，我希望它就像是我们一个最寻常日子里最平常的想法，它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未来，也不会牵扯我们的过往，今日是今日，现时是现时。无论怎样，只要好好地过，好好地体验就是了，不问东西，也不去深探穷究，无论欢喜也好，愁烦也罢，好好过就是了。唯如此，大概日日便是好日了。

雨天，静坐瓦屋纸窗之下，或是立于长廊边，廊下有芭蕉也好，有丛篁也不错，甚至只需数丛灌木、几株乔木、一地青草，能独自听雨，便是一日好日。好雨润物、润心，好雨也洗尘、洗心。雨中，有农人劳作的辛苦，也有闲人冶游的轻松，劳作总有所获，闲荡抛掷光阴，谁苦谁乐，谁又能说得清楚，雨天又是谁的好日呢？可能，对于每一个喜欢雨天的人来说，能在雨天里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能做、想做的事情，都是一个好日吧。

花开了，很多人都是欢喜的，他们的脸上也有花开。花谢时，有人不会留意，有人莫名伤感，也有人能淡看花开花谢。这些年，比往年更留意花开花谢，见得多了，也便觉得寻常了，有了平常心，觉得花开花谢，亦喜亦忧，喜忧参半，也相伴。弘一法师临终遗墨是“悲欣交集”四个字，木心也说过，“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临终之嘉陵江的弘一法师与晚年的木心，在经历世事的纷繁之后，洞悉世事不过如此，大概是有着意蕴相类的感触，在他们看来，日日原本皆是好日吧。

我常会因一些事情而不平而愤然，因为有些事情是会引起自己不悦的。时间久了，事情过去了，也便过去了，自己纠结于一些事情上的时间少了，那些能让我纠结的事情也变少了，如此，便近于日日是好日了。我期待自己能过得明白一些，更期待自己未来的日子，日日是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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