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廖辉军

金秋十月，谷是露天的大地金矿，一片又一片，照亮了我的念想。许多日子，这样的念想被打磨得金子般耀眼，让我无处躲藏。

谷的脚步很慢，数千年的时光都无法改变它。曾经，我试图追寻谷的足迹，无论北国还是江南，怎样的水土全都尝试过，谷还是谷的本色，就像我的黄皮肤。

小时候，奶奶戴着老花镜，用簸箕盛着石碾磨出的糙米，小心翼翼地将谷与米一粒粒分开，然后做成粗糠饭和馍馍，又硬又涩，吃着卡嗓子，但却能充饥。那个年代，谷很稀少，我从奶奶认真而虔诚的眼神中读出，谷如父亲，扮演着一个家庭最关键的角色。

当我独自面对谷的时候，才真正懂得谷是有灵性的。催芽播种、插秧蓄水、除草施肥、收割翻晒……每道程序都不能怠慢，而谷用颗粒归仓实现付出的承诺。一滴汗，一粒谷，这是生生不息的轮回呀。

离家的那段岁月，梦中常常被谷的棱角刺痛。黄土地，父老乡亲，还有老屋粮仓，那些与谷相关的事物，是否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我想，时光如潮，可以淘走太多的东西，除了谷，或许太多都是缥缈可变的吧。而谷依然沉静简朴，将岁月长河沉淀成一米光阴。

一粒谷是渺小的，看似微不足道，不小心掉进土壤里，半天都找不到踪影，然而，许许多多聚在一起，再粗壮的秸秆也会弯腰低头。

我想说，谷是隐性的英雄。当饥饿降临，更多人想到的是米饭，只有农人始终把谷当作衣食父母，所谓家有余粮，心中不慌，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我想，这一定是祖辈们深耕土地无怨无悔的真正原因。

米的真名叫谷，这也是我一直想向孩子们传授的人生第一课。谷虽然表面粗糙，但饱满结实，棱角分明，剥开谷的黄外套，才见清白纯净的米心，之后才有香喷喷的米饭。此刻，我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对孩子们叮嘱，千万不要忘了啊，谷心才叫米，正如父辈那古铜色肌肤下深藏的心，或许长大后，你自然而然也会变成谷的模样。

如果米是金，那么谷便是矿。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金子最初的样貌，就像没人愿意去了解谷的过去。如今我们身处城市，离谷已经很遥远了，若干年后，还有多少人知道谷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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