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之处是故乡

马芳萍

20多年前，遵循父亲“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老观念，远嫁到土地肥沃交通闭塞的云端之上的小村庄，当时村庄那种原始、落后的景象让我一度沮丧。我不敢对外言说小家之外的老家，只是每年春节回去敷衍三四天，匆忙离开。那个时候我没法接受村庄云雾缭绕鸡犬相闻的原始，男挑水，女生火烧罐罐茶，十几口人围坐火塘，奏响“嘘溜、嘘溜”喝茶之声“交响乐”，我始终无法融入。但儿子的降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风俗理念，制约了那颗飞出樊笼的心。

那个时候工资低，请不起保姆，只好把一岁多的儿子送回老家由爷爷奶奶带，每次回家看儿子，不是被他爷爷带到庄稼地干活，就是骑着毛驴赶集买东西，脸颊和小手冻得血丝皴裂，在院子里和几个小朋友打滚玩耍，糊得像滚满土的驴粪蛋。我曾埋怨他们怎么这样带孩子，老人却振振有词，土生土长的娃健康。如今谈及童年往事，已在京城追逐梦想的儿子，乐滋滋笑谈骑着毛驴赶大集，大碗喝酒下酒坊的童年趣事。现在交通发达，想坐飞机坐飞机、想乘高铁乘高铁，想自驾就自驾……骑着毛驴赶大集，也许是生活在车水马龙繁华似锦都市的儿子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无可复制的曾经。

回望和念及这个地方，时间已过20多年，我们变老了，这个地方却更年轻了。白墙灰瓦的房屋，停靠在庭院的小车倒映蓝天白云。我泡一杯茶，坐在院子里静观天上云卷云舒，聆听树上鸟鸣啾啾，热情招呼路上行走路人，云山雾海聊过去看今朝，他感叹，过去这路上骑一辆自行车我们都看稀奇，如今院子停几十万的车都不足为奇。城里人大老远开车来看桃花梨花油菜花，看山看云又看雾，夸赞农家烟火饭菜有滋味……乡村摇身一变，成为城里人向往的诗和远方。

我庆幸我没有放弃曾经嫌弃过的老家，在心归神定的年龄，还有一处安放心灵的农家小院，春有漫山油菜花，夏赏麦浪翻滚，初秋玉米青纱帐，深秋漫山叶尽染。这些目不暇接的美景触手可及。三毛说，“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回归田园，仰望星空，认真地老去，房前屋后种小菜，养鸡养狗养灵魂，在流逝的暮景中，在土地上妥善安放灵魂，无所无欲，安静地生活。

这个本来小不点的小村庄，村民享受移民搬迁、易地搬迁政策，还剩几户人家，一天难见一人的寂静，但村庄四周都是连绵土地，人搬迁了，地依然庄稼葱郁，小麦、玉米、大小豆，油菜、荞麦、瓜果蔬，四季轮番上阵，高山粮食蔬菜瓜果，成为人们争相抢购的“香饽饽”。

树高百尺，叶落归根。在外行走半生，看过霓虹璀璨，经历人间冷暖，辗转才发现，世界那么大，却抵不过家乡的一盏灯，只有矗立在有根土地上那间房屋才叫家，除此无论身居哪一个城市，蜗居在哪一个建筑的一隅，都是机械人工建造蜗居身体“围栏”。我不指望飞出去的儿子回归，只是希望他记得承欢膝下的方寸小院，嬉笑追逐伙伴，自然天成食物，烟火熬就罐罐茶……

也许这一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你注定会经历的事。我选择回归故乡，白天种菜养花，夜晚隔窗听雨，清风朗月，翠竹疏影，四季耕种。那么，选择回归故乡，就是命运的选择，也就是我灵魂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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