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2021年12月02日A07版文章字数：2095朗读：

张俊英

“嗒嗒嗒，嗒嗒嗒……”还没睁眼，一阵阵有节奏的雨声就从后窗户缝隙里闯进来，听声音就知道，又下雨了。

自从楼后那片厂房盖上了蓝色的屋顶，这下雨声就成了一种连续不断的打击乐音响，应该是楼上的积水冲到楼下厂房的屋檐所致。开始觉得这声音倒也新奇，但是久了竟成了一种聒噪，特别是大雨倾盆的时候，“嗒嗒嗒，嗒嗒嗒……”雨声就像鼓槌落在漏气的鼓上，令人无限不适！无奈，下雨的时候，我会关紧北面的窗户，甚至拉上窗帘，白天会关紧卧室的门，不去理会这恼人的嗒嗒声。

这个时候，楼前的小广场是我凭栏眺望的地方。楼下常常有两排汽车，骤雨落在上面应该铿铿锵锵，遗憾我听不到，只能隐约看到雨花欢快地跳一下就四溅开来；雨小的时候，雨滴会紧密附在车顶上，等汇聚多了，猛然遇到一大滴雨，就会“忽”得流下来，形成一股小小的急流。雨落在小孩巴掌般大的杨树叶上，深绿的叶子会亲亲密密迎上去，“嘀、嘀……唰、唰……”这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树叶在和雨打招呼；雨大风大的时候，树叶们就不干了，不停晃着脑袋，怒目圆睁，和雨对峙着、对峙着，不强壮的树叶会被雨打落下去，败下阵来，随风去了。还好，只要这大雨一停，树叶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和雨做朋友。

现在几乎都是水泥地面，雨下一会儿，很容易汇聚起来形成小溪流，流到该流的地方去了。马路上，只要遇上大雨，马路两边的低洼处就成了小河，流不远，就顺着下水道的门户“哗哗、哗哗……”消失了，这时候，颇有节奏的雨声就被这“小河”的哗哗声取代，丝毫没有一点乐感和美感。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曾经的雨声，特别是春雨的窸窣声，是一种多么美妙的音响啊！“春雨贵如油”，那这贵如油的雨声不就是最珍稀的声响吗？雨中散步，雨中听雨是记忆中一道多么别致的风景。

记得刚工作不久的那个春天，我和小荣，在周末的午后，迎着斜织的春雨，打着伞沿着公路去散步。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大山深处，草色遥看近却无；春雨绵绵，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两个妙龄姑娘打着伞漫步，多么诗情画意！是聊刚刚过去的学生时代，还是聊刚刚开始的教师生活，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却记得出门的时候，雨很小，蒙蒙细雨落在伞上几乎听不到；后来雨稍稍大了一点，我们不说话的时候，雨伞上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公路两边，高大的松树，叫不上名的小花小草都被雨浸润得绿油油的，空气里虽然有点土腥味，但是格外清新。大山深处，因为偏僻，公路上汽车极少，偶尔一阵鸣笛，就像是“春天的芭蕾”里洋溢的小号，激越、饱满、高亢，给这静谧的山野增添了亮丽的元素，让人不由精神振奋。

在我的少年时代，还有一次在田野听雨的记忆。那是一个夏天，在老家，和几个伙伴到地里玩，近处地里一大片树，记不得都是些什么树了，只觉得郁郁葱葱，地里应该种的苞谷吧。那是一片无垠的田野，尽头，天和地相融在一起，蓝天白云和大地在视野尽头似乎低下去了，成了我想象中的球形。正想入非非呢，发现天边涌过来一团乌云，向我们这边流动。

“是不是要下雨了？”没人回答我，突然听到远处“唰、唰、唰……”的声音传来。“下雨了，下雨了，快跑！”他们拔腿就跑，我落在最后，跟在他们后面疯跑起来。“唰、唰、唰……”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就在我的后面，就像怪兽，跟着我、推着我，我害怕极了，不要命地跑。实在跑不动了，脚步慢下来，唰、唰、唰的声音灌进我的耳朵，迅速把我包围了，大滴大滴的雨瞬间砸在我的头上、身上。还好，雨不大，我也很快到家了。惊魂还未定，一抬头，太阳竟然还在，哈哈，雨就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很多年过去了，“唰、唰、唰”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我似乎还在和那场“白雨”赛跑。但是换到现在，我还会和雨赛跑吗？哈哈，不一定喽！

童年时候更好玩，一到下雨，穿上胶鞋，专门到有水的地方去踩水。一脚下去，泥水四溅，“噗、噗”几声，另一条腿上很快溅满了水印子、泥点子，全然不怕回家后的一顿呵斥。玩疯的时候，还不忘仰起脸接雨点——闭着眼睛就让雨水直接浇灌到脸上，“吧唧”直到一大滴雨点砸在鼻子上，才赶紧低下头，擦擦脸……童年，写满故事的年龄，连下雨都有一串串的逸事。

其实，喜欢雨的不仅仅是我自己。我的那些小伙伴们，哪个不爱下雨呢，哪个不爱在雨天穿着胶鞋到泥水里闯一闯呢！还有现在的孩子，一下雨，操场上真有不少“玩雨”的孩子呀！

还记得那位叫小云的女孩，特别可爱，胖乎乎的圆脸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刚参加工作，和我们一样住在宿舍楼。有一天，在一场大雨飘洒之际，奋然冲进雨中，仰着脸，伸开双手——“快来呀，太好玩了！”任串串雨珠在头顶翻成水花落满头发，打湿衣裳。“小云，回来！”“你疯啦，快过来，快过来！”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小云不情愿地回到房檐下。

“你们去试试，太好玩了！”“你都这么大了，不敢在雨里疯了！”“这都几次了，大雨了也敢玩！”“我就喜欢淋雨！”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脸上竟然荡漾着笑意，我被她惊得目瞪口呆。

一晃20多年过去了，小云也早过了不惑之年，她的孩子也应该和当年的她一样大了，好久不见，她还好吗？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还喜欢雨吗？还会在风雨中那么天真烂漫、无所畏惧吗？是不是和我一样，记忆里也装满了和雨有关的故事？

（作者系桃园第二中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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