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风云说略（四十八）

有史家总结说，东晋末年的政局，由主（司马曜）相（司马道子）相持演变为两藩对立。孝武帝死后（396年），再演变为两藩联合对抗中枢，再演变为一藩失败、一藩成功，再演变为桓玄独揽权力而成篡局（403年）。又有史家说，“太原王氏”在主相相持当中左右摇摆，给了桓玄一个机会，而正是桓玄的篡夺，又成就了刘裕的事业。都是很有见地的，我深以为然。

主（司马曜）相（司马道子）对藩镇的争夺，有些复杂，说清楚需要较大篇幅，就此略过，单说孝武帝（司马曜）死后的事情。孝武帝（司马曜）死了，安帝（司马德宗）继位。安帝是个“傻子”，司马道子大权独揽。史载，依附于司马道子的“太原王氏”王国宝、王绪（国宝从弟）相为唇齿，并弄权要。这两兄弟向司马道子进言：裁损王恭和殷仲堪的兵权。王恭是孝武帝（司马曜）的“舅老倌”，在主相相持中坚定地站在皇帝（妹夫）一边，与司马道子有隔夜仇。殷仲堪是孝武帝采取不正当手段出任的“荆州刺史”，政治态度也显而易见。于是，王恭表列王国宝罪状，“兴晋阳之师”，举兵向阙（397年），殷仲堪、杨佺期、桓玄响应，共推王恭为盟主，还联合了吴国内史王廞（王导孙）起兵“三吴”。“三吴”之兵，断绝建康的粮食供应。哪知道说得闹热，王恭起兵后，殷仲堪、杨佺期、桓玄都等待观望（按兵不动），只有吴国内史王廞策应。即使这样，司马道子也慌了神，不得不以王国宝、王绪两兄弟的卿卿性命来换取王恭退兵（397年）。这时，王廞却又倒戈一击，送笺给司马道子，要求征讨王恭。王恭立即派北府兵将刘牢之攻打王廞，王廞兵败，落荒而逃，不知所终。

杀了王国宝、王绪后，司马道子觉得少了左右二膀，又引谯王司马尚之及其弟司马休之作为心腹。这两个人给司马道子的建议是：任命桓温的女婿王愉（王国宝兄）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四郡诸军事，作为京师屏卫。这本是个好招数，但得罪了豫州刺史庾楷。割了四郡，就割了庾楷的肉。庾楷（庾亮孙）从司马道子的“追随者”变成叛逆者。当王恭再次连兵向阙（398年），要“清君侧”（杀司马道子）时，庾楷放弃与司马道子的金兰之约倒向王恭。司马道子沉迷酒色，只想揽权不想干事。这时（398年），司马道子干脆把军事指挥权交给自己的儿子（司马元显）。司马元显还真是有一套，居然策反了王恭的部将刘牢之。而王恭还不知情，刘牢之阵前倒戈。王恭被杀（398年），庾楷投奔桓玄。不曾想，这个庾楷，又暗通司马元显，被桓玄发现，先被囚禁、再被杀害。王恭的死，也是咎由自取。手下有北府兵悍将刘牢之，却不知道珍惜，往往以高第门阀轻慢刘牢之，让刘牢之心中窝火。在司马元显代表朝廷带领大军征讨时，才跟刘牢之搞拜把子兄弟，把北府兵最精锐的部队交给刘牢之统辖，倒戈一击的刘牢之如虎添翼，王恭败死没有悬念。

当然，刘牢之作为北府兵的重要将领，他手中有一支决定建康命运的军队。这在当时的东晋，是可以威风凛凛的。但正是掌握这支军队的刘牢之找不到方向，一叛王恭而降于司马道子（398年），居间行计的是高素（北府旧友），给出的诱饵是：事成，北府军归他指挥。二叛司马道子而降桓玄（402年）。当年，朝廷派刘牢之为前锋都督讨伐桓玄。桓玄派刘牢之的族舅何穆之当说客。这个说客不简单，既讲事实、又摆道理，还弄出个两难局面，为朝廷卖力，成则功高盖主，或有灭族之忧，败则声名惧失，灭族成当然之事。刘牢之折服了。刘牢之一叛变，桓玄进兵建康就势如破竹，连朝廷的军事总指挥司马元显（司马道子儿子）也阵前被捕，被桓玄杀死（402年）。酒色之徒司马道子被流放到荆州下面的安成郡，被御史杜竹林用毒酒杀死。三叛桓玄而走上绝路（402年）。桓玄把握了朝政，任命刘牢之为征东将军、会稽太守，将其调离京口，这时的刘牢之才感受到桓玄的杀气腾腾，在他准备反叛桓玄的时候，部将因其易反易复都逃散开去。只有去投靠高雅之（北府旧友），高雅之却闭门不纳，刘牢之自缢身亡，一代将星就此陨落。桓玄篡晋为楚后，还对刘牢之开棺剖尸，将尸体随便扔在街头（404年）。好在其原先的部将刘裕，在击退桓玄恢复晋祚后（405年），上书为刘牢之申辩，晋安帝（司马德宗）恢复了刘牢之的封爵，才让他在黄泉之下聊有所慰。

在刘牢之的戎马生涯里，虽然有三次叛变的耻辱，但也有两次大胜的辉煌。第一次是在淝水之战时（383年），作为前线指挥谢玄（谢安侄）的部将，刘牢之手下的“七千虎贲”作为前锋率先冲破敌阵，树立起了勇武形象。第二次是在孙恩之乱期间（399—401年），刘牢之率北府兵屡次击败孙恩，逼迫其狼狈撤退，最终投水自杀（402年）。要说孙恩之乱，惹祸的还是司马道子父子。他与哥哥司马曜（晋孝武帝）主相相持，毕竟没有搞得赢哥哥，手下没有可以掌控的兵力作为外援，于是打起了三吴地区的主意。399年，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征调门阀的佃客和广大民众，进入建康(今江苏南京)以充实兵员，称作“乐属”，此举激起当地门阀的满腔怒火。于是世奉五斗米道的孙恩乘势而起（399年），带着对朝廷及司马道子父子的仇恨，掀起了农民起义。虽然，孙恩很快败亡（402年），但其妹夫卢循却又揭竿而起，成为东晋末年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一直到411年才得以完全平定。

我们来说桓玄。桓玄是桓温的庶子（侍妾生），也是桓温最小的儿子。也有说桓玄是桓温军府仆人跟桓温侍妾所生的野种，正史不载，搁置不论。桓温死时（373年），桓玄才五岁（袭封南郡公）。要说桓玄能存在下来，最该感谢的是当时总揽朝政的谢安。是谢安忠厚谦逊的家风，才不至于桓氏在桓温死后遽然而亡，甚至还出现了“三桓镇三州”的突兀现象，让龙亢桓氏有了复兴的迹象。桓玄长大后，相貌奇伟，神态爽朗，博通艺术，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就总以英雄豪杰自诩。然而，由于他父亲桓温晚年有篡位迹象，所以朝廷对桓玄疑而不用。直到桓玄23岁时（391年），才被任命为“太子洗马”。不久后（392年），出任义兴太守(今江苏宜兴)，仍觉得郁郁不得志，感叹说：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干脆弃官回到封地南郡(今湖北江陵)。因为父亲在荆州经营多年，这里也多有故旧。于是，桓玄意在夺取荆州。当时，荆州刺史王忱裁抑桓玄。所以，桓玄通过尼姑支妙音，让晋孝武帝（司马曜）任殷仲堪为荆州刺史，使自己在荆州站稳了脚跟。

两晋第二个“傻皇帝”司马德宗，史称晋安帝。这个“安”字是后世给他的谥号。但是，晋安帝的生活却并不“安”，朝廷动荡不安，方镇你争我斗，甚至连兵向阙（398年）。孙恩起义又风起云涌（400年），还被桓玄逼迫禅位（403年）。虽经刘裕讨灭桓玄，得以在江陵（今江苏荆州市）复辟（404年），但旋即又被桓振（桓玄兄）俘虏，过了十多个月的俘虏生活，于405年才回到建康。过后，晋安帝又当了10多年的傀儡皇帝。因为刘裕的北伐，晋安帝（司马德宗）竟然成为东晋史上收复国土最多的皇帝。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最后，因为“晋祚昌明尽，昌明之后尚有二帝”这句谶语，被刘裕毒杀（419年）。同胞兄弟司马德文被立为皇帝，是为晋恭帝。“昌明”是晋孝武帝（司马曜）的“表字”。立司马德文为帝，也是为了应验那句谶语。第二年（420年），恭帝（司马德文）禅位宋王刘裕，旋即也被杀害，东晋就此灭亡，南朝就此开始。晋安帝一生不安，却“谥号”为“安”，也有原因，那就是司马德宗除了分不清昼夜、寒暑，还不知道饱和饥，更有一个突出的特点：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话。读过《晋书》，你还会知道，晋安帝居然还有一个美丽皇后（王神爱）。这个王神爱“很有来头”（书法世家），是王羲之的孙女、王献之的女儿。晋安帝生活无法自理，肯定无法与皇后过夫妻生活。皇后王神爱用书法艺术来打发孤寂的时光。好在这样的苦日子并不长久，王神爱在29岁时就病死在徽音宫（412年）。

有资料显示，王神爱的父亲王献之、母亲司马道福都是“梅开二度”（二婚）。这个“梅开二度”，还牵扯到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起初，司马昱（简文帝）把女儿（第三女）司马道福许给桓温的儿子桓济（桓温次子）。司马道福却不喜欢桓济，她的心上人是著名书法家王献之。但是，王献之却少年早熟，跟自己的表姐郗道茂早结良缘。郗道茂（郗鉴孙女），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于是，司马道福含恨而嫁。桓温死后（373年），桓济联合桓熙（桓温长子）企图杀掉桓温事业接班人桓冲（桓温弟）。事情败露后，桓济被贬官且流放长沙。为此，这段并不幸福的政治婚姻也走到了尽头。在女儿司马道福的苦苦相逼下，简文帝（司马昱）同意女儿（司马道福）跟桓济离婚，桓济当然无话可说。

可是，离了婚的司马道福，更加想念她的心上人（王献之），终于找到一个理由。说：王献之与郗道茂结婚多年也没生儿子，这完全符合古代“七出”（休妻）的规定。于是，司马道福擎起这把杀手锏，让父皇（司马昱）勒令王献之休妻（郗道茂），再娶司马道福。王献之不敢对抗王命，选择自残（烧伤了腿脚）。但司马道福却不依不饶，即使王献之是个瘸子，也一定要嫁给他。王献之没法可施了。只得休了郗道茂，娶了司马道福。据说，郗道茂被休后，没有娘家可回，只得投靠郗愔（郗鉴长子），生活清苦，郁郁而终。为此，王献之临终时说了一句话：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休掉了郗道茂。司马道福（新安公主），为了自己的幸福，却毁了别人的幸福，这也是不可取啊！

（待续）

□罗学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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