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幻鸣（十三）

◎邹廷清

缓坡上去，是一面山脊大气得如一道彩虹般的大山，石上泉的三弟石上水说那里的“风水”如长虹贯日，惟一的缺陷就是缓坡下面的那个吹风洞，非一般的人是无福消受的。

“你三师哥也跟着来了，那石太松只不过是……”石上泉本来想说石太松是个暴发户而已，把他爷爷葬在那里，能镇得住吹风洞出风漏气的“祸害”吗？却立即禁了口，一是怕黄麻子今后说漏了嘴，砸了石上水的饭碗；二是现在的有钱人觉得什么都镇得住，自己瞎操那个闲心干嘛？

“都什么年代了，师哥还在提当家地！”黄麻子一听笑了起来，“现在还有几个人把种地放在心上？”

石上泉觉得今天与黄麻子话不投机，本来想去问候退休教师两口子一声的，却没有了一点儿心情，对黄麻子说：“你忙你的，我要去吃寿酒了！”来个一走了之。黄麻子冲石上泉的后背大声说：“下午我送你回去！”石上泉头也没回。

丁茂山的小女儿聪聪七岁时，被一条毒蛇咬了，正巧被石上泉撞见，他先用嘴为聪聪吸蛇毒，再扯来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救了聪聪一命。丁茂山便让聪聪认石上泉做干爹，两人的关系从此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虽然石上泉在电话里保证过一定要来，但丁茂山还是估计好时间，到老山路边等他。见石上泉转过山弯一拐一拐地来了，手上还提着东西，赶紧前去接住：“你要是今天不来，我这个生日就没多大意思了！”

“两瓶好酒是吴吉贵送我的，两把好烟是他送你的！”石上泉把袋子交给丁茂山，“中午人多，不好打开来喝，今天是你的生日，就全归你了。”

“吴吉贵还真够意思！”丁茂山说：“那也全是你的面子，我敢一人独吞么？”到了先前等石上泉的地方，丁茂山取下一条袋子，拿出一瓶酒和一把烟装好，刨开松叶放进去复用松叶盖好，“还是老规矩，好东西一人一半，你走时记着拿，放在家里说不定就忘了。”

石上泉没表示异议，从口袋里摸出二百元交到丁茂山手里，说这两样好东西我能忘么？丁茂山也没推辞，把二百元揣了，接着说：“聪聪在院坝边上望过你几次了！”石上泉说这丫头出息了，当校长了。“是副校长！”丁茂山提示说。

沿石阶路上去一里，就是丁茂山的家了。路两边全是茂密的松树，干枯的松叶在树下铺了厚厚一层，一种被当地人叫“和尚”的鸟，在树梢上啄食松塔里的松籽，不时发出“嘎嘎嘎”的叫声，像极了老年人的干笑，让石上泉突然感到极不舒服，说出的话却与鸟叫无关：“你看这天旱的，今年的稻种怕是播不下去了，要是真把那么好的水田空上一季，你说有多心痛啊！”

“天无绝人之路，人再操心也是白搭！”丁茂山轻描淡写地这么说了一句，突然转身看着石上泉，“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你我都活到这一大把年纪了，对山中的一草一木，天上的一风一云，哪样不是了如指掌？难道你就没有抬头看过天吗，最迟明天晚上，一场好雨就会来的，这叫好雨知时节，人忙天不忙，迟早一齐黄！”

听丁茂山如此一说，石上泉忙抬头去看松树缝隙上的天，果然如丁茂山说的那样，便自嘲地笑笑，叹了一口气说：“到现在为此，我确实没有感觉到天在我头顶上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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