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歌谣

腊月

“扎印扎印,今年吃了下年还您”,这大概是我学会的最早的关于春天的歌谣。

春天,一个多么美好的词语。大地回暖,万物复苏。所有的生命都是崭新的。扎印就是其中的一个。它们从复苏的土地里钻出,紫红的尖尖,绿色挺拔的小小身躯,带着一丝倔强,一丝调皮,还有一丝锋芒。

扎印是我们家乡的叫法,它是茅草萌发出的新芽,有的地方管它们叫“茅针”。其实叫茅针也不太准确,我们说的扎印是指里面包裹着幼穗的那一部分茅针。

百度上的茅针不受人欢迎,到哪儿都是破坏分子,整个就是一让人头疼的泼皮无赖的形象。我看了心中很为它愤愤不平。如果真是那样无赖的话,扎印也不会成为如今让我心心念念的稀罕物了。

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每读到那句“蒌蒿满地芦芽短”,眼前出现的总是扎印可爱的小小的身影。

扎印其实是些爱凑热闹的小孩儿。你在春天还显荒凉落寞的野地里发现一个,周围就会有很多个。可这很多个都是调皮鬼,它们跟你捉迷藏,你需要鞠身仔细认真地辨别、寻找,才能从一片模样一致的紫红尖尖的玉针中揪出一个来。

我们眼睛在土地上搜索的同时,嘴里还不停地用唱歌一样的长音念叨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一句口诀:扎印扎印,今年吃了下年还您。这口诀里有着诱拐的味道,可是这些小朋友并不会轻易受骗,我们的寻找依然需要专注而认真。长得稍稍胖一点的是重点目标,然而也常常上当。

拔出一根扎印,用指甲轻轻划开一道口,抽出里面绵软银亮的一小条嫩穗,放进嘴里嚼啊嚼,那份甜丝丝的汁液,融进了多少蓝天白云绿柳暖阳的味道；那份从嘴里咽下去的陶醉,带着野地里春天的气息,渗透进四肢百骸。那是现在任什么糖果都抵不了的记忆。

扎印的童年很短,每年与我们捉迷藏的时间也就十天八天。接着便如青春期的少女,迫不及待地快速成长,在春风里立起它们亭亭的身姿。然后,魔术师一样,那些曾经嫩滑多汁的幼穗呼啦啦在头顶就扬成了一片飘飞的洁白头纱。它们是从前家乡的沟沿坝顶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扎印扎印,今年吃了下年还您”——很多很多年,我在家乡春天的土地上,一遍遍许着这个空诺,从没想过真拿什么来还它。那么今天,就让我把这短短的一篇文字送给离远了的扎印,希望从此还能续写一段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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