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寥廓，睡眠为何 品读李汉荣《睡眠之书》之诗性创作

陈婉君《睡眠之书》凝炼了汉荣先生的仁者智慧，写得温暖大气、质朴隽永。贾平凹在《沈从文为何伟大》一文中说：“善良而宽宏的作家才能写出温暖的作品。”很显然，《睡眠之书》是一部温馨而美好的性灵之作，其中用诗一样的语言罗列了多种人和物的睡眠史诗，温暖、美好、纯洁、孤独、神奇、伟大。因为睡眠属于绝对性私密性活动，想象和联想在所难免。汉荣先生的《睡眠之书》完全展开了性灵之翼，借着各种各样的物象和意象的睡眠状态来状写宇宙万物的诗性之美。

《睡眠之书》的写法朴素、自然、灵动，如呼吸一样，在字节间流动。想象和联想是诗作创作的双翼，虚实结合交相辉映，天马行空却又紧扣现实。

本书写作的最大特点属于诗性创作。诗性，就是和陈辞滥调斗争，避免落入俗套。在汉荣先生的《书虫》一文中他说，读到黑格尔《美学》第三卷第5页，“……诗的原则是精神生活的原则，是把精神（连同精神凭想象和艺术的构思）直接表现给精神自己看……”睡眠如书页中的一条睡虫。他写睡眠，完全从人的起源——母亲的怀抱写起，但于平常中写出了本色和真相之美。

《在母亲的怀抱里睡眠》《在摇篮里朦胧睡眠》《与黑猫同眠》《在河流里睡眠》等等，最初的梦想和天问，也是终极的，永恒的。作者用神来之笔告诉我们：我们终其一生追求的，不就是母亲怀抱里缺失的慈爱、温暖、和平、宁静。我们都是一只小小的书虫，安眠在宿命的生活书页中。母亲腾不出手了，我们在摇篮里安歇睡眠，无聊了和黑猫同眠，在河流、在山顶、在一缕檀香里睡眠，这种风行水上自然成文的韵律贯穿全篇和整个章节。意象完全是精神层面的律动，物象直指灵魂之巅。这哪里是在写作，仿佛一出活生生的睡眠，在文字里一呼一吸。生命的律动，如喷泉般起落，伴随着梦话在梦宇间梦游、放松、宽解平日里折叠在难堪里羞涩和无奈。多么温暖，多么踏实，多么温馨的睡眠意境。

《少女的睡眠》《在一颗露珠里睡眠》《钟乳石的睡眠》等纯洁的睡眠，完全是美在律动。我发现作者假借睡眠，来书写美，审视美，探寻美，思考美，撼动美。就像静静感受豆蔻年华如花绽放，就像默默观察一颗水珠在阳光下璀璨，就像悄悄隐藏在溶洞里和钟乳石对视，就像在雷电交加的夜晚和天地交心谈话。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审美和追索，追寻天地的本源和宇宙的本心。

《蜻蜓的睡眠》中“蜻蜓一边飞行，一边做梦。”“蜻蜓说，我就是梦中的梦”如诗如梦，如泣如诉诗性的语言、诗性的逻辑、诗性的哲思。

《画家的睡眠》在乱象中审美。“艺术永远是从绝望中寻找希望”，这大概是作者从凌乱的画室、纷乱的居室、忙乱的睡眠里捋出的唯一清晰的线条和思路。搞艺术的人，很少有按部就班生存的，因为灵感很调皮，就在你眼皮打架那一刻，她如精灵一般停在你的睫毛上。当你拿起画笔指尖稍动，准备点亮梦的色彩，灵感她开溜了，懊恼和沮丧铺满了屏幕。诗性写作看似浪漫，其实处处是悬崖，步步惊心。写不好就会东施效颦无病呻吟，给人一种不知所云的虚空感。

《拾垃圾者的睡眠》是一幅商业繁荣画卷的边角，是《清明上河图》的背面。如果说《清明上河图》是写众生相的白天，《拾垃圾者的睡眠》就是写众生相的夜晚。这是一种思辨性写作，把笔触伸向生命的背阳面，审视生命的外延和架构外围。诗性写作，是一种探索性创作。没有固定技法。

《在墓地陪先人睡眠》写生命与生命的夹缝间的光景，生命来来回回生生不息，每一个人都在这个轮回间从起点走到终点。作者把笔触伸向生命的荒郊野外，那里有月朗星明，每一位逝者都曾从牙牙学语的婴幼儿开始成长，到阳光少年再到垂垂老矣。生命是一个大回环，睡眠和劳作相互间隔。这是一种回旋式写作，不断探索不断追问不断提升。螺旋式追索，盘旋式探求，诗性的回旋。生命的真相就是如此神奇而微妙，大与小、老与少、先与后、新与旧，都在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诗性写作是在冲突和潜行中博弈而生的，静与动、浓与淡、生与死、高与低，都在生生灭灭念念不忘。

《扇子的睡眠》意象美极了，“梅飞了，蝶飞了，河枯了，月隐了，越来越清晰的是那泪痕。我梦见那泪痕变成一座古墓，我就埋在里面。”睡眠是如此之美，死亡也是如此诗意盎然，让人心生暖意。

《慵懒的睡眠》就是玩给自己看的，不求回报，只图高兴。懒而弱，弱而散，散而后灭。生命的精彩不全在于勤苦，适当慵懒更见美丽。生命辽阔，睡眠就是间歇和休养。用意念的浓淡来书写生命，属于诗性创作的挑战。

汉荣先生在《写作的核心动力：时间崇拜》一文中说：“我觉得写作最核心的动力，也就是写作者最主要的情结，是对时间的崇拜。崇拜时间，意味着他对自己作品的更高要求和标准。一个有时间崇拜的人，不会着眼于一时一地一物的写作，而是把这些人、事、物织进时间的天罗地网之中，从永恒和瞬间两个经纬来着笔，大开大合，且写且思。正如“大海一声长叹，说尽了我们心中一切的一切。”

光影奏鸣，瞬间凝练，人生之美就在于诗性回环，睡眠就是生命最微妙的一段。那些途中的颠簸、挫折、泥泞、难堪、屈辱、眩晕、迷茫、酸楚、厌倦等，都是睡眠的前奏曲。《睡眠之书》是探索宇宙的源头和故乡，探索生命的终极意义。就让《睡眠之书》为爱站岗，为梦执勤。让我们在温馨美好中，仰天长问：苍穹廖廓，睡眠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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