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 步 叶荣荣

夕阳西下,晚饭过后,正是散步的时间。

父亲喜爱散步,我们兄弟俩也爱跟着,每晚饭毕,跟母亲一声招呼,就出发了。走出小巷,走过田埂,一路上,我们蹦蹦跳跳,不肯老实地走路。父亲就轻声呵斥,指给我们看绚烂黄昏的景色。夕照、晚霞,青山,溪流,炊烟,房舍忽地就扑进眼帘,让我们安静下来。晴好的天气,站在桥上,常常能体会到“长河落日圆”的壮美。父亲这时会叉着腰,眯着眼,向落日眺望。他总是在想着什么,挺着身子,缓缓地迈步,不怎么说话。那时的父亲承担着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经常在深夜,车间的生产出现异常,他披上衣服急匆匆地就往厂区赶。有一回,走得太急,又因近视没看清,右肩撞上了一棵树,很长一段时间总是隐隐作痛。从厂区回来,天都快亮了,疲惫地躺下。那时父母亲工资都不高,外婆跟着我们生活,经济就有些拮据,常常是还没到月底,家里就会周转不开,在外借上一点。下月初,领了工资,把借的钱还掉,剩下的就不是很多,快到月底,又不够了,再借。周而复始,那段日子就是靠“借”度过来的。散步舒缓了生活的压力,平添了乐趣,父亲沉醉其中。若遇到雨天,不能走了,便流露出焦躁,心绪也低沉下来。

离家工作后,我经常和同事散步,都是单身,性情又相投,正好结伴。边走边聊,工作上的动态,生活中的趣闻,感情上的困惑,无所顾忌。我们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高兴时,开怀畅笑；落寞时,彼此宽慰,结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是件幸事。在想要倾诉的时候,不会因为没有合适的对象而无奈失望。在寂寥的时候,可以随时召唤,说笑闲谈。生活被我们熬成了一锅小米粥,细细品尝。

结婚生子后,我就带着小儿散步。他跟我小时一模一样,不是蹦就是跑,总是想挣脱我牵着他的手,似乎想要摆脱这世上的一切羁绊,寻找他所向往的自由。有时跑得太远,我唤不住,就假装回头回家。他便瞬间变脸,哭着喊着从远处跑向我,愤怒地扯着我的衣袖,嚎啕着责问,为什么丢下他?伤心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我明白,是我的离开,让他产生了恐惧。他虽向往自由,但那是在我的陪伴保护下的自由,他还没有独自面对世界的勇气。暴风雨过后,他沉静下来,拽着我的手乖乖地走,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世界。

很多时候,是一个人散步。为了减缓疲劳,尽可能地变换着路线。我像父亲一样,走得很慢,也在想着什么。白天的景象此时变的不同,夜色弥漫开来,恬静了许多。

有次,跟父亲谈起小时候带我们散步的事,父亲说:“散步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人生态度。”我咂摸着他的这句话,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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