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幻鸣（七）

◎邹廷清

“你多煮了五个！”吃完抄手，喝下两口汤，石上泉掏出一块钱，放在夏世清搁在桌上的手边。

“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夏世清把那一块钱移到石上泉面前，“连一碗抄手该煮多少个也数不清么？”

“那就是我老糊涂了！”石上泉呵呵一笑，把钱揣回口袋，这才反应过来一直没见夏世清的老婆，“你老婆哪儿去了？”

夏世清扭头看看那两个客人，见两人喝着酒把牛皮吹得正欢，于是压低声音说：“她去看一个孤女娃子了，那女娃子命苦，几年前父母晚上骑摩托回家被汽车撞死了，却连那该死的肇事车也没找到。这不，刚上一年级，相依为命的奶奶又死了，介绍人说那女娃子乖得很，要是老婆子看得上，就把她抱养过来。膝下没个说话逗乐讨气怄的，钱再多有什么用场，你说是不是？”

石上泉理解夏世清两口子的心情，别说膝下无人，就是自己膝下有儿有孙子，但常年在外，只是电话来电话去的，闻声不见人，自己也感到寂寞与日子漫长。石上泉对夏世清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要走了，输完液还要去吃干亲家的生日酒。”

刚下街沿，就碰上一个年青女人牵着小儿来吃抄手，那小儿一见石上泉走路的样子，便大声喊：“拐子！拐子！”女人扯了下小儿的手，训斥了说不懂礼貌，要喊爷爷。对石上泉歉意地说：“娃娃不懂事，你老人家别往心里去。”石上泉却爽声一笑，弯腰问小儿拐得好看不，小儿说好看，石上泉说那爷爷就拐给你看，故意夸大动作一拐一拐地走了。

其实，石上泉是心知肚明的，不只是小儿，所有看见他或知道他存在的人——包括自家的儿孙，都把他当拐子看待的。起初被人叫拐子时，还觉得受到了侮辱，在自尊心无法承受的情况下，定是要回骂两句的。现在之所以乐观得懒得去在乎了，缘于他每月去一次医院，觉得自己能吃能喝还能拐着腿四处走动，比那些缺胳膊少腿，这样病那样病躺在病床上的人，幸运多了。

两个小时后，输完液的石上泉取了一个月的药走出了医院。医院大门正对综合市场的出入口，市场是赶集天最热闹的地方，早开始拥挤起来。石上泉穿过赶集天才允许摆摊作街道用途的公路，快进市场时，却停了下来，这便堵塞了后面的人，一股力道往前涌来，身后是个年青女人。

女人一看是个糟老头子，用极不安逸的口气说老人家：“你要走就走，不走就到边上立着去，要是把你撞倒了谁负责？”石上泉头也没回，说当然是该你负责了，然后大声对旁边的人喊请让一下，老人家的腿脚不方便，谁要是把我挤倒了，医药费就给多了。旁边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让他顺利地挤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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