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平
父亲出生在旧社会,他的腊月记忆与稀粥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那时腊月天气格外寒冷,朔风凛冽,砭人肌骨。父亲家常常在腊月断炊,早晨一睁眼,灶下缺柴,缸内无米,冷冷清清。父亲虽然现在已是耄耋之年,但一说腊月,脑海里仍然都是粥厂的影子。粥厂是当地好心的富户对穷人无偿施粥的场所,腊月时施粥二十几天,约定俗成。粥厂里熬的小米稀饭须保持一定的浓度,要“小米粒挂碗”才行。可因经办人克扣了小米,施粥最初几天粥还稠,后来粥就稀了,甚至熬粥时加上食用碱以增加黏稠度。粥厂无固定场地,常常是先搭起席棚,摆几张桌子,铜锣一响,穷人就端着碗排队领粥。虽然腊月里粥厂熬的粥越来越稀,但总是聊胜于无,让父亲熬过了寒冷的腊月。
我的腊月记忆几乎是与排队联系在一起的。那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刚成家不久,当时物质比较匮乏,很多生活品都是按计划供应。腊月邻近春节,供给稍微要丰富些,买的人自然也多,因此免不了排队。我先要拿着《户口簿》和《粮油证》到有关部门排队领取供应票,然后按规定凭票购买物品。不管是买一瓶白酒、四两白糖、两斤菜油、三斤猪肉,还是买一双棉鞋、三尺花布、半斤毛线,都要排队。腊月里排队是件苦差事,在凛冽的寒风中一站就是几个钟头,冻得人瑟瑟发抖,站得腿疼腰酸,还要防止有人插队,也要看营业员的脸色。大家最怕的是营业员冲着人群嚷道:“今天卖完了,你们明天再来。”这时候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失望到了极点。还记得有一次是腊月二十三,我去排队买猪肉,站了好长时间,百无聊赖中不知不觉将手里的肉票揉碎了。好容易捱到我时,营业员说票烂了不能用,我悻悻地回了家,结果被新婚的妻子好一顿数落,我这次犯错导致那年春节家里没有肉吃,至今想起来还蛮“心酸”的。
女儿的腊月记忆里满是腊味的醇香。女儿出生时凭票供应的日子已成为历史,物质有了极大的丰富,人们过年不再为买不到食品而犯愁。女儿对我用松柏枝熏出的腊肉情有独钟,这种腊肉有厚厚一层黝黑的烟垢,晶亮的油汁从烟垢中渗出,有一股独特的香味。每年腊月一到女儿回家,我就先从挂绳上取下腊肉,然后用滚烫的开水浸泡,再用刀子慢慢地刮去烟垢,慢慢地洗,一直把腊肉洗得白里透红就放进锅里,连同红萝卜、白萝卜满满炖上一锅。到锅上开始冒出热气,浓浓的腊肉香就会从锅里飘出来,在屋子里弥漫,女儿就垂涎欲滴。如今女儿已经在外地成了家,虽然与我相隔千里,可说到当年炖腊肉的醇香,女儿还是那么向往和怀念。
父亲、我和女儿,我家三代人的腊月折射出了时代的变迁,也刻上了时代的印记,现在是日子越过越好,腊月越来越有味道,我们应该为这个幸福的时代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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