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花事 □张枫

朋友圈里看到几幅花儿的图片:一团团、一簇簇浓得化不开的黄,密密匝匝,层层叠叠,特别亲切。

下面配了这样的文字——只有俺老家固始黄的黄蛋黄才有这么黄的蛋黄花。有点故弄玄虚有点拗口,我知道这是含蓄的对故乡的眷恋和赞美之情。

“月是故乡明”,故乡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难忘。

我们老家也有这种花,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它的名字,我们都称之为——小黄花。

小时候,家在农村,庄户人家种花养草的不多,只在村子的最西边有一爿小小园子,大家都称之为——西园。西园的主人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男的在镇子的中学里教书,女的天天在家伺弄花草。他们无儿无女,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怕人讥笑,还是因为知识分子的清高,这夫妻俩几乎和村子的人没有任何来往,村里的人也都不太友好地称呼他们是“三老头子”“三老妈子”。

只有西园里那一年四季不断的鲜花,默默地绽放着,殷勤地刷新着它们主人的存在。

腊梅、红梅、迎春、蔷薇、牡丹——几乎我知道的所有的花儿都是从那个小院子里看到的。

当所有的树木都摇落一身繁华,冬季的天空寂静的只剩下飞鸟的时候,西园的腊梅花就要绽放了。

可能是空旷的村庄无限放大了腊梅那丝丝缕缕,荡气回肠清沁幽冷的香,也可能是那时候空气没有污染,腊梅的香,幽幽的勾魂似地飘荡在村子的角角落落。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踮着脚尖,伸着鼻子往村子西头眺望。连最邋遢的二狗子,路过西园都要用袖子擦擦鼻涕,吸着肚子把破旧的衣襟塞进裤腰里,以示对腊梅的尊重。

那棵勾魂的腊梅就种在三老头子家的窗户下,任谁也肯定是攀折不到的。不仅门口有时刻狂吠的黄狗把守,三老头子夫妻俩更是不惜血本、把他家的电灯整夜整夜地开着,唯恐有人趁着天黑去折他们心爱的梅花。

腊梅的香气还在缥缥缈缈,西园的红梅又接着闪亮登场了。在苍白枯燥的冬天里,朵朵红梅像燃烧的火焰,撩拨着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爱美之心:如果在寂寞冰冷的冬天,屋里能有一枝怒放的红梅,那该有多好!她们有的拿着鸡蛋、鸭蛋,有的拿着自己绣的手帕、鞋垫,羞羞答答地跑到西园想换取一枝红梅,可是任凭讲破嘴皮,那夫妻俩的脸都寒得比屋檐下垂挂的冰锥还冷!

腊梅和红梅这些稀罕的花儿,我们这些小孩子是不惦记的。我们惦记的是西园里用作篱笆的迎春、蔷薇和小黄花。

迎春花花朵太小,而且容易脱落,好不容易偷得一枝藏在衣襟里,等见到小伙伴们想拿出来再显摆一下的时候,早被衣服揉搓得只剩下一根绿盈盈的光棍条子了。蔷薇花好看,还有着粉粉甜甜的香,可惜蔷薇花刺太多,偷蔷薇花是个危险的活,一不留神就被那些刺儿剐破手指或是手背,那可恶的刺尖断在肉里,拔也拔不出来,搞不好还会发炎溃脓。

小顺子有一次起了个大早,折了一枝满是花苞的蔷薇。他正乐得像花儿一样,想转身逃走呢,没想到被扯扯拉拉的蔷薇枝丫钩住了裤子。三老妈子闻声而来,小顺子被打得一瘸一拐不说,还穿着个被划破的裤子穿越了大半个村庄,羞得他从此再也不去偷花了。

所以没有刺又禁得起揉搓的小黄花,才是我们的最爱。晚饭后我们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只要谁模仿一下拐杖捣地的动作,大家就会会心一笑,知道是要去西园摘花咯。

初春的清晨,乍暖还寒。我们几个猫着腰,书包里装上头天晚上省下来的半个馒头,用长棍子叉着,轻轻地放到大黄狗跟前,大黄狗就不叫了。我们迅速地拽下几枝小黄花,一路小跑,跑到校园里,躲在墙角把小黄花一枝一枝分配好:这枝给二丫,那枝给凤云,那枝给盼盼……

小黄花和小伙伴们开心的模样仿佛被镌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以至于到现在只要看见小黄花,都好像又看到了小伙伴,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我百度了一下,小黄花的学名叫“榆叶梅”,它还有个通俗的名字——鸡蛋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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