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是村庄的蜜月

□秦澍瑶

进入腊月，村中心背风的南墙根下坐满了晒太阳的人。

他们眉开眼笑，如吃了蜜糖般，个个神采飞扬、高谈阔论。晒暖暖的队伍，每天都在壮大。大家见了面都异常亲热，小伙子寒暄着、纷纷递烟，姑娘们相互夸赞又漂亮了；老头老太太们互相握着手或拉着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在互诉衷肠中，讲述着村外的世界和自己一年的经历、见闻，还有过年的准备。那种亲切与坦然，皆缘于村庄，是村庄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让他们有更多的牵挂与不舍。

村里的人多了，车多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让沉默许久的村庄一下子活跃起来。冷清灶台，终于有了烟火。看着一波又一波在村中心车站下车的人，正在晒暖暖的五奶奶说，过年就像村子结婚，谁家有再大的事，都不能把全村人请回来，只有过年可以。五奶奶说这话时，阳光正在她满是褶皱的脸上奔跑，让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很是惊讶这个没有上过学的老人的睿智。当乡村里的人像候鸟一样，奔波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时，也只有过年才能让冷寂的乡村恢复生气。

如果说过年是村庄结婚，那么腊月就是村庄的蜜月。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阻挡不了人们赶赴这场盛会的脚步与热情。平日寂寞的村中心，一下子冒出了许多摊贩。三岔路形成的天然市场，人头攒动。有卖菜蔬水果的，有卖年画门神的，还有炸油糕卖小吃的，吸引着南来北往的人。平日冷清的商店，过年的货物不仅堆满了屋子，更是在门口摆成了山。三家理发店门口的大喇叭，一个个地放着流行歌曲，理发师又是剪又是吹又是烫，忙得团团转。大公交、小汽车、电动车、自行车，按着喇叭从三岔路口小心穿过。行人更是走走停停，看看问问；有采购的，也有闲转的。现在采购年货不用上县城赶集，在家门口就基本置办齐了。对于乡人来说，就喜欢在这人潮涌动中穿来钻去，只为图个喜庆。摩肩接踵的人流，让腊月乡村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使人不由想到了昔日麦忙时的情景。看着人头攒动，坐在南墙下晒太阳的五奶奶，更是满眼的笑。虽然没有多少人理会这些眼花耳背的老头老太太们，但是只要看到眼前晃动的人，他们心里就高兴。

村庄的蜜月，是由五豆开启序幕的，充满着美味香甜。过去，人们用五种豆子凑数填充肚子；现在，人们吃五豆是忆苦思甜。吃饱流油的肠胃，已难以接纳，所以大多数乡村人家已经将五豆演变成红豆稀饭，走个过程。俗话说：“吃了五豆就糊涂。”意思是说，一年辛苦到头、勤俭节约，到了过年时就要舍得花钱、过一个红火的年。吃五豆似乎与腊八粥有些相撞，虽然同是粥，但由五变八，不仅是食物的改良、丰富，更预示着年的临近，日子要节节高，餐桌上也要日益丰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在喝稀饭，既然是节日，那就要变稀为干犒劳自己，所以村人将腊八粥改成了腊八面。腊八面实际就是懒麻食，搭配了八种色彩的菜蔬。母亲做的腊八面，通常用黄豆煮锅、黑木耳点缀、红萝卜切丁、白豆腐成块、绿菠菜下锅，再加上乳白的粉条、青黄的土豆块以及肉末，八样菜蔬便成了腊八内容。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面，让人吃得浑身暖和、周身舒畅。

风已有些许暖意。灯笼挂起，对联贴起，福字请到，锣鼓敲起，在秧歌的扭动中，乡村的蜜月将在大年三十走向高潮：家家户户灯火辉煌，供桌上摆着祖宗神位，香蜡吐花；全家人围坐一起，举杯畅饮，共话未来。那将是一年的回眸与展望、乡村人的盛会与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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