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触摸了我

◇陈翠珍

相比电影《芳华》,我更喜欢原著。电影《芳华》着意记录那段年轻过,燃烧过,相爱过,也被践踏过的岁月,而原著内容却丰满很多。据说封面舞蹈人物的剪影是作者严歌苓年轻时跳舞的留影,而芳华两字中间的英语“YouTouchedMe”,便是小说最初的题目——你触摸了我。

触摸事件贯穿全书,围绕着触摸事件的,是无数个碎片式的记忆,无数个历经沧桑之人的坎坷命运。触摸事件彻底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那不是单纯几个人的伤痕,而是整个时代的伤痕。

最能代表时代伤痕的是男主角刘峰。文工团的人称他为雷又锋,因为他补过墙壁、堵过耗子洞、给文工团的女兵们做过甜点……“有困难,找刘峰”,大家麻烦刘峰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刘峰成为全军学雷锋标兵,是别人眼中没有缺点的大好人。

刘峰一直喜欢林丁丁,明里他帮助所有人,暗里他更关照林丁丁。他隐藏着自己对林丁丁的情感,默默看着林丁丁的梨涡浅笑,等着林丁丁入党提干。只有在自己的深情里,他才是有血有肉的刘峰,是流露出本我的刘峰,然而这种爱却让他的命运发生转折。

因为触摸了林丁丁,因为林丁丁的那句救命,刘峰被批斗了。出事后,再没人记起刘峰的好。萧伯纳说过,人类有两出悲剧,一出是肆意妄为,一出是万念俱灰。这样的集体批斗,相比于鲁迅先生笔下那些麻木的看客,更让人觉得压抑。刘峰最终被下放去伐木,之后又被派到中越前线。他是抱着求死之心去的,结果是丢掉了那只触摸了林丁丁的右臂。

或许每个男孩心里都有一个林丁丁,即使深情错付也无怨无悔。林丁丁最大的梦想其实是成为某首长的儿媳妇,没成功之前,她还在摄影干事和离婚的内科医生中周旋。她是具有双重人格的林丁丁,很好地利用自己演员的特长,在那个冰冷的时代生存。可刘峰看不到现实的林丁丁,他只爱心里的林丁丁。

围绕着触摸事件的另一个女生是何小曼,也就是《芳华》中的何小萍。何小曼不同于林丁丁,她一直都记得刘峰的触摸,这温暖了她的一生。何小曼四岁时,父亲自杀,六岁时,母亲带着她嫁给老干部何厅长,她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在一次偷听事件之后,何小曼被继父指责,她吓得高烧七天,而这次高烧让她再次得到母亲的怀抱。从此,生病成为她保护自己的模式。

为了得到一件亲生父亲给母亲买的红绒线衫,何小曼几次与妹妹明争暗抢,结果衣服还是到了妹妹手里。她不甘心,用自己的手段拿到那件红绒线衫并将它弄成黑色的。被发现后,全家的指责,母亲的耳光,让何小曼想起十年前的高烧,于是,她泡冷水澡让自己生病,以获得母亲的理解。

实际上,何小曼是被家庭抛弃的人。走出原生家庭,来到文工团后,何小曼又遭遇冷落。因为爱出汗,舞伴拒绝托举她,嫌弃她是馊的。刘峰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走到何小曼身边,成为她的新舞伴。所以,对于刘峰的搂抱、触摸,扛在肩头的舞蹈动作,何小曼是有另一份感受的,她感到安全,踏实,甚至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刘峰是她内心的一束光,让她走出缺爱的黑暗。

没有被善待的人,最容易识别善良,也最懂得珍惜。刘峰出事后,何小曼是唯一不说他坏话的人,她假装高烧,就是要把自己看不懂的世界推开,把自己不喜欢的集体推开。她被下放到野战部队,后来因为拯救战友成了英雄。

一个从来不曾得到过爱的人,会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再也不相信爱,心中充满憎恨,还有一个就是继续相信爱,一旦上天给了她幸福或者幸福的可能,她就会比任何人都知足,也更珍惜。刘峰是这样的人,何小曼也是。刘峰身患重病的时候,是何小曼一直陪伴他,没有爱情,只有懂得。

电影《芳华》的结尾,是刘峰与何小萍的相拥,那是冯小刚式的团聚。而原著的结尾,是何小曼给刘峰主持追悼会,那是严歌苓式的别离。何小曼始终不是刘峰心里的林丁丁,刘峰却一直是何小曼心底的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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