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外七首）

梦野

似乎就从没有停过

似乎就像给土地插上翅膀

让万物飞翔

似乎走上一条不归路

就像脸上的粉刺

我讨厌它

可他一次次 在我身上

以一生的时间

犯下同样一个错误

我在家里

我在家里

其实是我在墙里 在钢筋水泥里

借一阵晚风

你远远的看到我

看到我的身高 着装 胖瘦 肤色

眼睛

看到我心灵的郁结

跳出体外

想近近地看我

你得转世

拆开城市的一砖一瓦

吐不尽的黑色

带着醉意 在大街上一个人走

我看见

闲逛的 送礼的 偷情的 赌博的

吸毒的

各式各样的人

在夜色里摇晃

或许他们也喝多了酒

天空醉了

从晚上七点开始 一直在吐

吐也吐不尽的黑色

袜子

两双不同的黑袜子 为我的脚

买下冬天

买下六个节令

立冬 小雪 大雪 冬至 小寒 大寒

一双上班 一双就在家休息

在火车上走动

一双就在包里睡觉

轮流着

将我生活滚烫的足迹

一一拾起

这么多年 两双黑袜子

换白班

接连亲昵我的身体

每晚洗一双袜子

一拧

流出我的站台 奔走 茫然 暖意

最后一拧

不是一滴水

是泪

无法看见

隔着衣服 我轻易地

看见自己的身体

看见了

头发 眉毛 眼睛 胡茬 每一个

毛孔

可我

无法看见体内

想必他们都在忙碌 一刻也不停

感觉不适了

我还不能深入

只能借着药方

逆着呼吸

一次次探问 抚慰 疗伤

其实我也不想看见

看见体内的灰尘 细菌 病毒 心伤

我不懂医学

就像我看见暴出的青筋

却无法看见 血流的方向

等我老了 走了 枕着黄土长眠

一只只蚯蚓

会穿越我的身体 将活过的时光

一点点

从地面翻出

雪落大地一样的白

头发掉得多时 我真有些担心

担心一根根黑发

提前和上帝赴约

带走我仅存的一点青春 基因

命脉 热度

甩下我

少说也有十万多根

分给生命中的每一年

每一月 每一天 每一时 每一分

每一秒

可实际上

总被躲避的时光窃取

没有这样的平均

挺奇怪的 几乎是每年

夏秋掉了的头发

冬春又长了回来

间或偷偷钻出一种新色彩 向我

提示

女儿还小

剪下一根根白发 放在我的左袖口

一共二十多根

在阳台上一抖

过去的生活 不容我再看

纷纷逃散

不知怎么

从此 看到我的袖口不再是蓝黑色

而是白色

雪落大地一样的白

看见一只老虎

从来没有

这么近距离

看见一只老虎 在非洲

恒河岸上

几乎没有听觉

我一喊

声音的利斧仿佛削去它的耳朵

视力极度下降

眼缝钻不进一丝光线

嗅觉被一阵风偷走

我不再是血肉之躯

甚至触觉也出了问题

我转在身后

一叶草尖 并没有扎醒它的梦

惊讶我的胆大

没有防护 一个人就仓促上阵

它的体重还没有十克

在纸上

表演系付青青送我的一本外国小

说里

半棵树

像偷去一半

一棵小槐树 看上去成了半棵

其实干 枝并没有少

一堵墙

削去它的一半叶子

少了一半叶子

就少了三季

冬季 树全没了叶子

没叶子的那一半

谁也看不出

它曾有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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