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怪父亲三十年

万家灯火

我一直不爱父亲，因为我感觉父亲从小到大就不爱我，他和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坏蛋！”

母亲生了四个孩子，我是最后一个出生的，我前面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听母亲提起过她在怀我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因为生养哥哥和姐姐时落了一身的病，父亲曾多次建议母亲不要把我生下来，好在外婆阻止，我才幸免于难。所以，我固执地认为，父亲从一开始就不爱我。我还曾试探性地问过母亲：“爸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对于我的疑问，母亲总是笑着摸着我的头说：“胡说，哪有父亲不爱自己儿子的？你们四个，你是老小，你爸最爱的就数你了！”我知道那是母亲为了给父亲开脱的说辞。

父亲爱不爱我，我最清楚。我是被他骂大的。小时候，看见我“研究”家里的钟表，他会骂：“你这个坏蛋，又在搞破坏！”看见我和其他小朋友打架，他会骂：“你这个坏蛋，又不学乖！”我开始上学了，如果哪次考试考得不好，他会骂：“你这个坏蛋，又没好好学！”即使哪次考好了，他还会骂：“你这个坏蛋，可别骄傲！”大学毕业了，我走向社会，父亲还要骂：“你这个坏蛋，到单位别给你爸丢人！”上了几年班，我年龄渐渐大了，父亲接着骂：“你这个坏蛋，也不抓紧谈个对象，小心当光棍！”直到我结婚了，心想父亲该歇歇了吧，没想到他还继续骂：“你这个坏蛋，也不看我跟你妈都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孙子都没有！”

三十年来，我最不爱听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坏蛋”，最不爱的一个人就是骂这句话的父亲。

妻子怀孕了，我发誓将来要好好爱我的孩子，用我的爱去换他（她）对我的爱，我不想成为父亲一样的父亲！

孩子要出生了，我、母亲和父亲都守在产房外。随着产房里面一声啼哭，我终于当爸爸了。护士抱了孩子出来，说：“是个儿子呢！”我接过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一声大哭，竟尿了我一身，我笑着竟脱口而出：“你这个坏蛋！”我为自己对儿子说的第一句话而感到震惊，为什么不是我在内心反复演练了十个月，为孩子精心准备的第一句话呢？这莫名的一声称呼绝对不是我想说的！已近七旬的父亲一边笑呵呵地低头用手指逗孙子，一边不经意地给我说：“你这个坏蛋，当年还不是尿我一身！”

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表达爱的方式有无数种，而父亲的方式只是其中一种不算特殊的表达。天哪，我错怪了父亲整整三十年！我这个坏蛋！

□吴宏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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