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月饼甜

苑汝花

中秋的月亮是伴随唐诗宋词一路走来的,“人间共赏中秋月,酒社诗家意味长”,月和酒都是引爆诗的引芯,中秋节更是。

“月是中秋白,风从半夜清”“今日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中秋花月共徘徊,正喜相逢笑口开”——诗中到处都是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月美中秋!

家乡鲜有人知道这些美丽的诗句,但月亮却是他们心里最美好的东西之一。一直到现在,老家里每当斥说贪心不足的人时,总还有一句俗语:“你还想要个月明提溜着!”在家乡的土语里,月亮是被叫做“月明”的,后面的“明”字发轻声,月饼的“饼”字也是这样。这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两样东西听起来非常接近,甚至容易混淆。我常常从这些亲切的发音里听到儿时偷窥般的羞怯和甜蜜,那是中秋节留在脑海里最深的记忆。

跟诗人的中秋离不开月亮一样,儿时的月饼是一年到头只有中秋节才有的珍馐,它几乎就是中秋的代名词,而且我记忆中的月饼只有永恒的一种——五仁月饼,只这一种,便包罗了世间一切美好的色彩与味道。

那个饱满的圆月饼,被奶奶用大菜刀切成一片片小扇子,小扇子分到每个家庭成员的手里,每个人捧着的,都是期盼已久的甜蜜。大块的核桃仁冒着油光,小小的黑芝麻咬在齿间脆生生地响,桃仁、杏仁在这里看起来变了模样,花生仁和葵花仁透着熟悉的香,那些青红丝仿佛来自仙境,看起来是那样漂亮,还有凸显在里面白亮亮的大冰糖……

月饼是伴着亮堂堂的大月明吃的,农人们白日里忙着秋收的活儿,只在下午早早收工,主妇挽着篮子菜园里转一圈,黄瓜、韭菜、扁豆、茄子、菜椒……晚上的一桌菜就齐了。白日里尚未消尽的暑气已禁不住夜晚秋风的轻扫,凉津津的让人感觉很是舒爽。没有电的乡村夜,月亮发出最明亮的光。堂屋门前的桌子旁,团团围坐着一大家子人,太奶奶、爷爷奶奶、父母叔婶姑姑……抢到月饼后的孩子不再跟大人们拥挤,退到圈外嬉闹着。

掰回的玉米还没剥完皮,黄黄白白的摊满院子；墙头上搭着割回来晾晒着的大豆；院子的角落里奶奶种下的粉花子开得正盛……它们一起在圆圆的大月亮底下散发着各种特有的香味,合着大人们渐高的酒兴和我们的笑闹,把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那时候的我还很小,还没有经历过一切生活的挫折、伤痛,也没有体会过任何亲人间的生离死别。岁月里的一切,都如中秋的月光一般清亮通透而静好。

又近中秋,在城市的角落里回望时光,依然觉得,那时吃进嘴里的月饼是天底下最美最甜的味道；那时的中秋月是最亮、最富有诗意的一轮；那时的中秋佳节,才是一个圆圆满满的“且喜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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