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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并非古老的城市,而是一个坐落在大青山脚下的小山村。一个小山村,因何取名“古城”?无考证,不得而知。古城村产杏,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栽种着杏树,产的杏又因其好吃而闻名于三村五地十乡八里。
古城村的西面,有一条沟。沟蜿蜒狭长几十里至大青山深处。沟因山而名,叫大青沟。大青沟一年四季都有水。枯水期,水量不大,沟水清澈见底,可见蛙儿们的泳姿和戏水的小鱼儿。到了汛期,沟水浑浊,含沙夹带着羊粪蛋儿,散发出湿漉漉的泥土香味儿;若听到看到后山雷鸣闪电,用不了半个时辰,山洪暴发,沟水猛涨,洪水滚滚而下,翻起的浪头,可见一抱粗的大树和涌起又沉下的牛羊。
水文站便应运而生。水文站以村为名,取名古城水文站。负责筹建古城水文站并出任第一任站长的叫杨沪生。“沪生”,顾名思义,即上海生人。杨沪生是上世纪60年代“支边”来到塞北这座城市的。辗转几个单位,最后落脚在了市水利局下属的二级单位市水文勘测大队。市水文勘测大队管辖着全市十几个基层水文站。市水利局决定要在大青沟新建水文站了,就派出一名工程师,带领着水文勘测大队三名职工(其中就有杨沪生),扛着经纬仪、水准仪、标尺等测量工具,走进了大青沟。勘测几日,就在距大青沟出口处往里一公里多的位置上,选好了新建站的站址。工程师和另两名勘测大队的职工走后,杨沪生便在古城村租房住了下来,开始着手筹建古城水文站。说是租房,其实是用不着掏房租的。农村有的是空闲的屋子,住就住了,没那收房租一说。房东姓李,是个木匠,人称李木匠。为报答李木匠,杨沪生请示了水文勘测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兼队长闫森,将李木匠的儿子李秀文招聘为临时工;同时,闫森书记又安排来一位水文老职工的儿子贾平平。杨沪生就带领着李秀文贾平平两个临时工,忙乎了月余,水文站建成了。同时建成的还有一间十几平方米的石头房,名曰“汛房”。汛房建在断崖上,里面盘一方土炕,再砌一方锅台,再摆一张办公桌,桌上搁一部手摇电话,就成了。
水文站建成了,还缺办公的地儿。杨沪生将办公室的位置选在了沟口的西梁村东侧,那儿有一片杏树林。杏树林用半人高的石头墙围着。杏树林的东侧有一片空地,空地的南边有几个坟堆,北面是西梁村通往古城村的一条路。办公室的位置就选在了路的前面。杨沪生将办公室的修建大包干承包给了李木匠,要求必须赶在汛期前完工。李木匠再找几个泥瓦匠,昼夜赶工,一个多月后,三间办公室建成。三间办公室走一个门,一进两开,当中那间大点的摆两张桌子用来办公,西边的一间做卧室,东边的一间做伙房……粉刷时剩下半桶白灰,倒掉有些可惜,杨沪生亲自执笔(刷),李秀文贾平平帮工,在办公室后墙上写下“水文是水利的尖兵”八个大字,又勾了红边儿,很是醒目!
6月1号就进入汛期了。杨沪生给闫森书记汇报后,将挂牌的日子确定在了5月28号。那天,闫森书记和办公室主任,又邀请了水利局一名副局长一起来到了古城水文站。因经费问题,办公室还没有垒砌围墙,就在办公室门口,在鞭炮和二踢脚的爆响声中,举行了挂牌剪彩仪式,“市水文勘测大队古城水文站”的牌匾悬挂在办公室门顶上方。之后,又吃了油炸糕,喝了几瓶二锅头。不胜酒力的杨沪生,那天喝得有些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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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黑豆是在古城水文站建成后的第二年被安排到古城水文站工作的。他从省城水利电力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市水利局。因为学的是水文专业,到水利局报到后,水利局就又将他分配到了下属的水文勘测大队。一起分来的还有他们同班的七名同学。水文勘测大队连队部带基层水文站加起来一共才三十几名正式职工,一下子又分配来八名专业对口的学生,这让闫森书记又欣喜又犯愁。喜的是水文勘测大队注入了新生力量;愁的是这些年轻娃娃谁都想留在队部,不愿去基层水文站。全都留在队部,那哪成?于是,闫森书记挨个儿给他们做思想政治工作。跟杨黑豆谈话时,闫森书记说:年轻人,刚踏上社会,得多锻炼,到基层锻炼个两三年,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再往上抽你也不迟嘛。杨黑豆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抠着手指头不吱声。闫森书记又说:咱们单位的工作重心就是在基层水文站,你不想去,他也不愿去,总不能让我这个一把手去吧?再说了,不是光让你一个下去,你们这些刚分来的同学都得先下去锻炼。我看你档案了,说起来咱俩还是同乡……这古城水文站是新建站,条件相对来说还算不错的。你老家距古城水文站也就是二三十里地,派你回老家工作是最合适不过了。杨黑豆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还是不吱声。闫森书记继续说:我是党员,你也是党员。党员是什么?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你应该起模范带头作用嘛!杨黑豆真的就抽泣起来了。闫森书记问:小杨,你这哭哭啼啼的,是有什么困难吗?不妨说说?杨黑豆只是揉眼睛,不吱声,揉着揉着就哭出声来了。这局面有些尴尬了。就在闫森书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杨黑豆突然蹦出了几个字:“我怕到了那地方娶不下媳妇。”闫森被憨态可掬的杨黑豆这句话逗乐了,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困难呢。这个困难包在我身上了,你今年才22岁,是吧?我派你下去只让你待三年,三年之后我保证抽你回来,到25岁娶你的媳妇,不晚吧?杨黑豆停住了哭声,用直直的目光盯着闫森书记,还是不吱声。这时,闫森起身在杨黑豆的膀头上拍两把说:那就这么定了,你准备准备,待两天就去古城水文站报到上班吧!
就这样,杨黑豆就被安排在古城水文站了。其他七名同学,除了两名女同学和那个叫牟略的男同学被留在队部,其余的四名男同学,和杨黑豆一样,都被分配在了基层水文站。
出了县城火车站,距古城水文站还有七八里的路程。杨黑豆背着在水利电力学校上学时的行李,步行前往他即将要工作的岗位报到。行李卷里打包着一把笛子。杨黑豆爱吹、也会吹笛子,入学前就把这把笛子从老家带到了学校,陪伴了他两年。路经古城村时,只顾埋头走路,身后突然传来呼叫声:黑豆,黑豆,不是杨黑豆嘛?!杨黑豆转身一看,是一位小媳妇朝他走了过来。听着耳熟,看着面熟,可一时想不出眼前这位小媳妇是谁了,杨黑豆上下打量着。小媳妇见杨黑豆没有认出她来,便说:进省城上了两年学,就眼高不认人啦?好好想想!杨黑豆挠了两下头,还是想不出,一副尴尬的样子。小媳妇又说:不记得我,总该记得凤凤吧?一听小媳妇说凤凤,杨黑豆一下子想起来了,便说:是玲玲啊!认出是玲玲后,俩人站下来拉了好一阵子话。听说杨黑豆从学校毕业被分来古城水文站工作了,玲玲便说:这下好了,咱们成隔一条河的邻居了。玲玲指着身后山脚下的一溜平房说:那就是我家的房子,要么先进来坐坐,认个门儿?杨黑豆说:不啦,不啦,我先去报到,成邻居啦,以后有的是时间,还愁不打搅你?说罢,与玲玲摆手作别。
到大青沟边,沟水不大,不深,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没有桥,杨黑豆脱下鞋子挽起裤管蹚水而过。一上岸,便看到了水文站那三间办公室,“水文是水利的尖兵”那八个大字印入了眼帘。
水文站办公室里,杨沪生正张罗着准备生火做午饭,李秀文、贾平平正在拨打算盘算水文资料。杨黑豆敲门进了办公室。李秀文问:找谁?杨黑豆自报家门,说是来报到的。杨沪生从伙房出来,上前一把握住杨黑豆的手,用半是上海话,半是当地语说:小杨同志,听闫森书记说,这几天你要来报到,没想到你今天就到了,我代表李秀文、贾平平二位对你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这可好了,咱俩二阳(杨)开泰喽!杨沪生的热情让杨黑豆心里暖乎乎的。
吃饭的问题,平素,李秀文回自己家吃。杨沪生因生活水准要比贾平平高一些,加之口味不同,便与贾平平分开来,各做各的吃。今天,杨黑豆来报到上班,杨沪生就让李秀文回村买两瓶酒,说一起吃,他做东!四个人喝掉两瓶老白干的欢迎仪式也有情有趣儿。
下午,杨黑豆跟杨沪生站长请假,说要回村看看父母亲,明天再来上班。杨沪生站长准假,说,明天不来多住几日也可。杨黑豆就骑了站里的那辆公用自行车回老家了。说是看父母,其实还有一个牵挂着他的人……
3
杨黑豆是到古城水文站工作了整整十个月头上,被水文勘测大队任命为古城水文站站长的。这个中缘由,一是杨黑豆工作表现出色;二是,老站长杨沪生死了!
其实,闫森书记将杨沪生从另一个叫二道沟的基层水文站调到古城水文站也是有原因的,是闫森书记出于对职工的爱护所采取的一个手段。
杨沪生刚来到塞北这座城市时,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辗转几个单位到市水利局后已经是而立之年,属大龄青年啦。好不容易经人撮合给说成一个当地的姑娘。这姑娘比杨沪生还大龄,大3岁。俗话说,妻大三,抱金砖。可这金砖并没有抱成。处了两个月,就结婚了。结婚三年就又离了。离的缘由也并不复杂:杨沪生怪女人不能生育,又有洁癖;女人怨杨沪生性格古怪,打呼噜磨牙。加之,杨沪生已经到二道沟水文站工作了,两地生活;而女人在毛织厂上班,三班倒。原因就这么简单,说离一下子就离了。
杨沪生在二道沟水文站一待就是八年。结果出事了,出大事了!若非如此,也许杨沪生就在二道沟水文站终老其身了。
二道沟水文站建在二道洼水库的上游,在深山里。二道沟有十几户人家。这十几户人家里,偏偏又有一户是寡妇,这寡妇长得也有些模样。寡妇得知杨沪生离婚后,就经常有事没事地往水文站跑。寡妇经常来,杨沪生呢,也就生了心。可杨沪生又属于那种有心无胆的人;因为他非常清楚,村里还有一个光棍呢!正月十五夜里,寡妇到水文站请杨沪生到她家一起包饺子吃。杨沪生也就去了。杨沪生到了寡妇家,见光棍也在,正拌饺子馅儿呢。既然来了,走又不得走,就安之吧!便坐下来一起包饺子。饺子煮熟后,在喝酒时,光棍敬让杨沪生,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来,干杯!杨沪生也就举杯跟光棍一碰。也就是这顿饺子和那瓶烧酒,吃喝出大事啦!杨沪生回到水文站,睡至半夜,肚子突然刀剜似的疼了起来,紧接着是上吐下泻。强忍着挨到天明,俩临时工来上班时,杨沪生已经是口吐白沫连话都说不来啦。临时工找来几个人,捆绑一个担架,将杨沪生抬到山下县城医院,经清洗肠胃,打吊针,才抢救过来。村里一下子就炸锅了!有的说,是寡妇在饺子里下了毒,想往死毒光棍,结果让杨沪生吃上了;有的说,是光棍在酒里做了手脚,兑进敌敌畏啦;还有的说,是寡妇与光棍合谋或杨沪生与寡妇合谋……杨沪生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后没回二道沟水文站,闫森书记直接将他接回了队部。这事没有经公安,是闫森书记压了下来,而后采取“离山走人”之策,避免了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
杨沪生养成了听天气预报的习惯。那天,天气预报夜间有大到暴雨。下午,杨沪生就和杨黑豆、李秀文、贾平平一起制作浮标。浮标是用来代替流速仪测洪峰流速的一个起漂浮目标作用的构件,就地取材自制:用六截2尺余长的高粱秆捆绑成一个正三棱体;若遇在夜里投放时,还得在中央系一个蘸了柴油的棉球,点燃棉球在上游的钢索断面上用手摇滑轮将浮标摇到一定的位置上投放。待浮标投下去落到水面后,投放者便使劲地吹响口中的口哨;在下游断面上的记录者听得哨音,立即打开秒表,待浮标漂至断面上时,立即卡秒表。这样,有了距离和时间,就可以求出速度(流速)了。杨沪生还发明了一个用来在白天投放的浮标:用避孕套来代替——将避孕套吹大了,系了口,再拴一截木头上去,简单,省事,醒目,还适用。杨沪生开玩笑说,他要将他的这一发明申请专利。
洪峰来临,是水文站最紧要、最要劲儿、最手忙脚乱的时候。测不住洪峰,那叫“跑峰”,跑峰了,严重的话,那是要受处分的!
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落起了雨,不算大。而后山,则闪电雷鸣。杨沪生带领着他的三个弟子已经在汛房严阵以待了!
在洪峰来临之前,得测一次流量,曰“起始值”,便于以后计算这次洪峰总量。杨沪生穿了水皮裤,提了流速仪,下沟测流了。杨黑豆在岸边卡秒表,做记录。李秀文和贾平平在往上游断面摆弄浮标,为迎接洪峰到来测流做准备。在测到沟中央第五个测点时,当头一道闪电,紧接着“咔嚓嚓”一声炸雷,探照灯灭了,漆黑淹没了整个水文站。就在此刻,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也听得上游的李秀文在风雨声中嘶哑的呼叫:来了!山洪来了……杨沪生提了流速仪想爬上岸,可为时已晚……又一道闪电,一声炸雷。借着闪电的光亮,杨黑豆看到了下游百米开外浪头上鼓起的水皮裤和打着滚的流速仪,瞬间又沉没了下去……杨黑豆他们仨顺着沟往下赶了二三百米,可山沟崎岖,又漆黑一片,再赶也无济于事了,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
杨黑豆他们仨还想避免跑峰,将这次洪峰测量下来,可漆黑一片,干着急,无从着手。汛房里,三个人哭声一片。山洪声,风雨雷鸣声,伴随着哭声,在大青沟里回荡……
第二天一早,在三里地开外的河滩上,杨黑豆他们找到了杨沪生的尸体,一只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流速仪……
之前,杨沪生也有过类似的一次经历。不过,那次是在白天,洪峰流量也不大。杨沪生被冲下百余米,被一块巨石挡下,爬上了岸。杨沪生跟杨黑豆他们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说:如若哪一天我真的被洪水吞噬了去,你们就将我葬在大青山的半山腰,我要躺在半山腰望大青山的山,望大青沟的水,看咱们的水文站……
上海已没有了什么亲近的人,联系了也没联系上。遵照杨沪生的遗愿,就把他葬在了汛房上方的半山腰上。安葬的那天,闫森书记领着办公室主任牟略,还邀了水利局那位副局长来了。闫森书记念了一页纸的悼词,又烧了几个花圈。杨黑豆、李秀文、贾平平跪倒在杨沪生坟堆前,哭得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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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文站工作量不算大,除了下大雨发洪水要忙一些外,平素也就是每天早、晚8点钟观察记录一下水位,隔三天五日测一次流量,取个含沙样,再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所测的流量计算出来,将含沙样用烘干箱烘干,到天平上称了记录下来。
让杨黑豆感到为难的就是煮饭。李秀文回家跟老婆孩子一起吃,贾平平和他一锅吃。可杨黑豆从来没做过饭,不会做。贾平平会做,每天的饭都由贾平平来做。这让杨黑豆这个站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还有一点让杨黑豆难耐难熬的就是寂寞和恐惧。尤其是在夜里,在贾平平请假回家的时候,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办公室里(或在汛房里值班)的时候,那真是寂寥害怕啊!一次,他反锁办公室门准备睡觉时,突然瞅见前面那个乱坟堆有火苗一蹿一蹿的。半夜了还有人烧纸吗?他想,肯定是鬼火,吓得他一夜没好好合眼。还有一次,也是在半夜的时候,他在汛房值班,刚睡下的时候,突然听得有人拍门。开门一看,吓他一大跳:是个披头散发脸上还沾有血迹的女人。女人进来后就喘着气说:小兄弟莫怕莫怕,俺是人,不是鬼……女人说她是跟丈夫打架后跑出来到山下的亲戚家的,走到这儿知道有个水文站,就进来借宿,天明再走。杨黑豆就说:你在,你在,我走,我走……杨黑豆到办公室去睡了。明知不是鬼,但他还是一夜没合眼。一大早,杨黑豆去到汛房。那女人已经走了,在测流表上留下还算漂亮的两行字:小兄弟,俺是山里的民办老师,抱歉,没吓着你吧……
实在寂寥的时候,杨黑豆就找出笛子来吹。有时候坐在杏树林的石头围墙上吹,有时候坐到汛房的顶上吹。吹《走西口》《学习雷锋好榜样》《大海航行靠舵手》……凄楚的悲怆的悠扬的欢快的笛声在杏林在大青沟飘扬回荡。
闲下来的时候,杨黑豆就看从县城里买回来的《无名文学》《青年作家》《丑小鸭》《小说选刊》等文学杂志。看多了,就学着写;写了就装进信封给报社、杂志社寄去。大都泥牛入海,也偶有发表。李秀文和贾平平看过发表了的文章,给他们的杨站长伸大拇指;而汇来的那或五元或八元的稿费,杨黑豆就请李秀文、贾平平喝酒。
盼着凤凤来,可凤凤就是不来。盼不来凤凤,杨黑豆就坐在办公桌前用碳素铅笔画凤凤的肖像。画得又像,又不全像。发半天呆后,杨黑豆就将这又像又不全像的凤凤肖像挪至脸前嗅,嗅了再亲吻……杨黑豆骗了闫森书记。凤凤是杨黑豆在村里的女朋友。
没盼来凤凤,倒是贾平平的女朋友来了。李秀文主动做东,请贾平平和他的女朋友上他家吃饭喝酒,当然,也请杨黑豆他这个站长。酒,一直从后半晌喝至傍晚。贾平平的女朋友一直嚷嚷要走,说晚了就赶不上班车了。其实,都心知肚明,她是假意。到晚上睡觉时,杨黑豆佯装喝高动不了了,就在李秀文家睡了。李秀文送贾平平和他的女朋友到沟边,回来跟杨黑豆说,是贾平平背着她女朋友蹚过沟的。
杨黑豆还真把凤凤盼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古城村的玲玲。凤凤是先去的玲玲家又和玲玲一起来水文站的——凤凤和玲玲是同村的发小。玲玲邀杨黑豆、李秀文、贾平平一起到她家吃饭喝酒。酒足饭饱后,杨黑豆真想留凤凤在水文站住一晚上,但凤凤没留,愣是骑自行车回村了,这让杨黑豆心里好痒痒……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杨黑豆没主动跟闫森书记提回城的事,闫森书记也就装忘记他的承诺了。而此时的杨黑豆还真不想回城了。
第五个年头上,已是水文勘测大队副队长的牟略给杨黑豆出主意,让杨黑豆亲自找找闫森书记,把他的未婚妻凤凤安排在古城水文站做临时工。听了牟略的,杨黑豆真的找了闫森书记。闫森书记满口应承了下来。就这样,凤凤到水文站上班了。
杨黑豆在古城水文站整整待了六年,直到妻子凤凤挺了个大肚子,才抽调回到水文勘测大队。杨黑豆回到了勘测大队,而牟略却调离了勘测大队另谋高就了……
5
弹指一挥间,仿佛是眨眼工夫,社会就已发展进步到了5G时代。
晚上在微信里看到一则消息:身为副厅级的牟略退下来几年后又被查,这不禁令我感慨——当年,牟略没有被分配到基层水文站,就是因为给闫森书记送了一条烟和两瓶酒……也就这天晚上,一直在玩微信的老伴儿突然跟我说,她明天应邀要去古城聚会,问我去不去。见我迟疑,老伴儿又说:不去看看李秀文?提起李秀文,我答应了去。当晚,我就设法打听到了李秀文手机号,给他拨打了过去。李秀文终于猜出了是我,激动得说话都有些口吃了。
二日天明,老伴儿叫了姑娘的车,拉了我和她,姑娘还领了她的儿子。一路上,李秀文一个劲地给我打手机,问我走哪儿了。我说:快了,快到了。
先去的玲玲家。当年的发小,现已都“全老徐娘”的应邀者都到齐了。玲玲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既然是以吃杏为由来相聚,当然是以杏儿做主角了。可“配角”也应有尽有:各式的凉盘热菜已经摆上了桌,还有主食油炸糕和五粮醇、饮料。李秀文又一个劲地打电话催促我。我只好跟玲玲作解释,去了李秀文家。和李秀文喝下一瓶汾酒后,我俩都有些激动了。李秀文拿出当年的一张合影让我看。看着看着,俩人都泪眼汪汪了……
让女儿开车,拉了我和李秀文,到了原来水文站的办公室处。已夷为平地,看着那旧址,思绪万千!又让女儿开车去水文站站址。水文站已经撤销多年,但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见。又和李秀文到杨沪生老站长的坟前,双膝跪倒,点燃预备好的冥钞,口中念念有词:杨老站长,您收钱,收钱……领外孙下了沟。沟水清澈,掬手里喝几口,清凉透心。外孙看见,说:姥爷喝河水不卫生。我说,卫生着哩,姥爷喝了好几年,不信你尝尝,比矿泉水都好喝!外孙喝了,说真的比矿泉水好喝。将拍下来的照片发往朋友圈,并书:40年后再回曾经工作过的古城水文站,感慨万千!立马便有好友点赞和评论:古城水文站已经撤销多年,你感慨什么?我回复:感慨人生……
我,便是当年从古城水文站被抽回勘测大队后又调到市文联现已退休的杨黑豆,老伴儿当然还是当年的凤凤……
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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