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 □张友直

回门，有的地方又称“归宁”。结婚后第一天，新婚夫妇第一次双双回到女方的娘家，即为回门。《红楼梦》第一○八回：“一日，史湘云出嫁回门，来贾母这边请安。”可以说回门也是新婚夫妇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回娘家，夫妇成双入对，参拜女方父母，这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传统婚俗。

在家乡周至农村，历来人文礼仪讲究颇多。多少年来，在婚嫁礼仪方面传承着回门这个婚嫁习俗。查阅相关资料，关于回门的礼仪习俗，各地的说法不一，笔者结合多年乡村生活记忆，总结其中有三层寓意。其一代表着女儿不忘父母养育之恩；其二代表着女婿感谢岳父母对爱人的养育；其三代表着新婚夫妇婚后成双成对出入，更意味着夫妻之间恩爱和美，让岳父母放心。

回门的这天早上，新娘的弟弟（或门子堂弟）须亲自去姐夫家接一下姐姐、姐夫，周至当地俗称“叫一下”。那时候，农村经济条件差，一般都是骑着“飞鸽牌”加重自行车。一大早小舅子蹬着自行车到姐姐家。当然按照礼仪，姐夫家的老人早早就开始收拾，洒扫庭院，准备菜肴，招呼前来叫姐姐、姐夫“回门”的小舅子。吃罢早饭，新婚夫妇收拾停当，也骑着结婚陪嫁的崭新自行车，提着四样礼（有的地方六样礼），一前一后，跟着弟弟，有说有笑，一同回到娘家门上。

回门这一天，新女婿的地位很高，会受到热情接待。新娘的舅、姑、姨、姐妹、姐夫妹夫及门子的长辈等，早已在家候着，抽烟、喝茶，等着女子和女婿的到来。按照礼仪，婚后第一次登门的女婿，要先向老丈人和丈母娘问好，改口叫爸妈。同时，他也应该对亲戚、朋友和邻居表现出亲切热忱，以显示家教礼仪。中午的这顿家宴，在周至农村，女婿可以说是绝对的贵宾待遇，座席要被安排坐在八仙桌的主位，这与一般的农村辈分无关。

戏耍新女婿，就从坐上八仙桌之后正式拉开帷幕。待客的宴席上，大家推杯换盏，相互敬酒。吃主食的时候，新女婿就要千般提防。这时候，新娘的嫂子或堂嫂，常以事先包好、放了过量辣子或盐的饺子上席，态度十分热情，当面看着让新女婿吃完，目的就是要出新女婿的洋相。你想一想，新娘的嫂嫂给端的饺子，不吃吧，有失礼仪；吃吧，知道是“陷阱”，肯定要受难常。

憨厚的新女婿，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自家的嫂子或姐妹肯定有过交代，叮嘱其要防止被戏弄，想方设法“过关”，但当着众人面，脸皮薄，不好意思戳破这样的“把戏”，只得咬着牙，把那几个或辣或咸的饺子一一吃了，嘴上还得说声谢谢。滑溜些的新女婿，看着这一碗看似正常的饺子，先热情地感谢嫂子的关心，然后再夹起一个饺子，吃到嘴里，连声说“好吃”，同时，再用一双干净筷子，另夹起一个饺子，放到嫂子的碗碟里，说：“为招待我们，嫂子们在灶房里烟熏火燎，实在辛苦，这么好吃的饺子，也该让嫂子们尝尝自己的劳动成果。”趁机把这个“球”，再踢到嫂子们跟前。自然，这些嫂子们，明知道这饺子里有“名堂”，不会上套，只得作罢，哈哈一笑。同席的几位长辈，也都会心一笑，反倒让席间的气氛更为融洽。

其实，嫂子们端给新女婿的咸饺子或辣饺子，是老祖先流传下来的一种朴素的民间习俗。一来，在新婚三天之内，不分辈分，大家都可戏耍新女婿，图个热闹；二来，也为了从侧面给新女婿提醒，要好好待我们的妹子，不然我们娘家人为其撑腰呢。

如果说，给新女婿端碗咸饺子或辣饺子，属于文质彬彬的“文式”戏耍，那么，给新女婿脖子上套马拥脖（农村的饲养牛马所用物品）、脸上抹锅底灰，就属于粗犷的“武式”戏耍了。这时候，许多门子的婶婶和小伙们，早已围在女方家院子门口，只待新女婿吃完饭一出来，他们便一哄而上，七手八脚，有的给套马拥脖，有的给抹花脸，好不热闹。那些机灵的新女婿，左右躲让，趁乱钻出人群，冲破重围，躲在房子不出来，有的甚至翻墙而去，仓皇而逃，裤子也扯烂了，新鞋子也跑丢了，连新自行车都不要了！不过，在那个时候，谁家回门这天耍新女婿的花样越多、围的村民越多，越有气氛，也更有面子，说明这家人在村里的人缘好！

当然，也有耍女婿耍过头的。记得村里一个姐姐，在回门这一天，新女婿吃罢午饭后先是被女眷们戏耍一番，用锅底灰拌以猪油，给其摸了个大花脸。新女婿狼狈不堪，在水龙头跟前，用洋胰子洗了半天，越抹越花，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刚洗净脸，准备“逃离”现场，在院门口又被几个小伙围住戏耍，双方争执不下，竟然把新女婿的胳膊弄脱臼了，疼得直咧嘴！这些小伙子戏耍人家新女婿，耍得也太过头了，自然惹得村里老人们一顿臭骂！

这些年，周至地区的乡村婚嫁仪式越来越城市化了，形式丰富，场面宏大，西洋乐队齐上，歌手轮番上阵，好不热闹。但遗憾的是，不仅耍新媳妇的传统没有了，而且耍新女婿的环节也不再上演了。没有了过去的那种粗犷和随意，少了些乡村的别致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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