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水浇花的母亲

□王军红

女儿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我们便开始紧紧张张地填报志愿,熬了几个大夜后终于提交,合上电脑的一刻,如释重负。

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去看看母亲,只有在母亲身边,连日来的紧张、焦灼和忐忑不安才能消解。

中午到家时,母亲已做好了凉面,切好了西瓜,饱餐一顿后,我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晚饭又好了。时令蔬菜在母亲手里全成了美味佳肴,举筷朵颐,尝到的是满满的小时候的味道。

饭后,天气也凉下来了,我搬来板凳坐院子里,母亲收拾好厨房出来,提着一个小桶走向花园,开始浇花。

我凑上前去,园子里种的都是常见植物,长势却很喜人,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以前是父亲打理园子,父亲去世后,现在成了母亲的活计。母亲舀起水,拨开绿叶,往大大小小的花盆里逐一浇水,很细心的样子,似乎每一盆花草都很珍贵,是她的宝贝一样。站在母亲身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母亲手下摆弄的一株植物,在母亲的爱抚照料下,幸福地生长着。

我问母亲:“蜀葵怎么就长这样高呢?还有,天穗谷的叶子咋就长这么大,赶得上梧桐叶子了?”

母亲说:“前半年疫情,在你弟弟家里住,没怎么收拾园子,现在长的花草,都是去年的落籽,开春了自己长出来的。”

母亲又说:“石榴树要挪到乡下去,长太高了会影响邻居。”

我从心里感慨母亲的善意,举目向上,邻居家的四层楼房,被隔成一间间的出租房,醒目地高耸着。

我收回目光,母亲还在掐掉发黄干掉的叶子,花盆喝足了水,正“咕噜噜”地向外冒着泡泡,花园里的泥土黑黝黝的,显示着它的厚实与丰饶。顺着挺拔的叶秆向上看,红红的天穗谷在晚风中摆动,在白墙的衬托下楚楚动人,粉粉的蜀葵更好看了,像初长成的美少女,顾盼生辉。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母亲:“园子不是打算改建成厨房吗?”

“哦,不盖了,还是留个园子好,冬天看树,夏天看花,多好啊!再说留片地还能给院子透透气,全建成楼房,铺成水泥地,人会不舒服的。”母亲答道。

其实,还有母亲不想说的原因吧,这是父亲一手打理的小园子,也是母亲这些年来的念想,那些古旧的花盆和满园的花籽树苗都是父亲寻来的,母亲是舍不得改变这片绿意盎然的园子的。

周一,我回单位上班,孩子留下陪着母亲。每晚通话,听到祖孙俩结伴出行,融洽相处,让人很欣慰,总算,孩子能替我抚慰一下母亲的心。

一周下来,孩子有了微词:“妈妈,有一种感觉叫姥姥觉得你没吃好,顿顿都加饭。”我哑然失笑。听孩子讲她和母亲之间的趣事,不由让人想起“天伦之乐”一词,即使吵吵闹闹,也是平淡生活里的温情。我眼前又浮现出母亲温柔的眼神和舀水浇花的样子。

我向母亲告假,说最近忙,暂时顾不上回来。母亲像以往一样让我放心,孩子她带得很好。

能听出来,母亲是怕我带孩子回家。是啊,这么些年,我们都忙自己的事,也没好好陪伴母亲,母亲肯定会有孤独的感觉,只是不愿说出来而已,有谁会天生喜欢孤独呢?有些孤独,实在是情非得已。

真心希望这个夏天热情而漫长,让浓情如火的石榴花、娇艳明媚的蜀葵、充满傲娇的天穗谷、清丽可人的牵牛花,还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小花陪伴着母亲,既享受着天地之间的清辉普照,也享受着母亲一瓢之水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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