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押近27年后改判无罪 江西高院向张玉环赔礼道歉 张玉环失去自由9778天 成为国内已知被关押时间最长的无罪释放当事人

张玉环和二儿子、母亲在一起

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8月4日依法对原审被告人张玉环故意杀人再审一案进行公开宣判，撤销原审裁判，宣告张玉环无罪。

据以定案的证据没有达到确实、充分的法定证明标准

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认为，原审认定为作案工具的麻袋和麻绳，经查与本案或张玉环缺乏关联；原审认定被害人将张玉环手背抓伤所依据的人体损伤检验证明，仅能证明伤痕手抓可形成，不具有排他性；原审认定的第一作案现场，公安机关在现场勘查中没有发现、提取到任何与案件相关的痕迹物证；张玉环的两次有罪供述在杀人地点、作案工具、作案过程等方面存在明显矛盾，亦未得到在案物证的印证，真实性存疑，依法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本案除张玉环有罪供述外，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玉环实施了犯罪行为，间接证据亦不能形成完整锁链。原审据以定案的证据没有达到确实、充分的法定证明标准，认定张玉环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不能认定张玉环有罪。对张玉环及其辩护人、江西省人民检察院提出的应当改判张玉环无罪的意见，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予以采纳。据此，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前述判决，宣告张玉环无罪。宣判后，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有关负责人代表该院向张玉环赔礼道歉，并告知其有申请国家赔偿的权利。

他失去自由9778天

张玉环是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凰岭乡宫圳村委会镇头岭张家村村民，1967年9月生，在四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二。1993年底，时年26岁的他被指控杀害同村两名男童。1994年1月，南昌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1995年1月，张玉环因故意杀人罪，被南昌市中院一审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同年3月，江西省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撤销了一审判决，裁定南昌市中院重审此案。2001年，南昌市中院作出终审判决，维持了“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判决。

多年来，张玉环及其家人、代理人持续申诉，2019年3月，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决定再审该案，并定于今年7月9日上午9点公开开庭审理。江西省检察院出庭公诉人向法院提出，张玉环故意杀人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建议依法改判无罪。法院决定择期宣判。8月4日下午4点，江西省高院公开开庭宣判张玉环故意杀人再审一案。张玉环在南昌监狱通过直播屏幕听完了宣判结果。至此，张玉环失去自由已达9778天，成为国内已知被关押时间最长的无罪释放当事人。据新华社、《新京报》

>>对话

会申请国家赔偿

希望有个安身之所，好好孝敬老娘

4日晚间，回到张家村的家中，张玉环接受了媒体采访。

记者：有想过自己会有平冤的这一天吗？

张玉环：我想过，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迟早会还我清白，正义会迟到但是不会缺席。

记者：回家感受如何？

张玉环：变化太大了，心情很激动，我老娘啊、大哥啊，一个个头发都白了；我今天能得到平冤昭雪，我首先要感谢党和政府还了我一个清白，同时，我还要感谢我的律师。

记者：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张玉环：现在出来，希望政府能给我解决下房子问题，我没有房子，我儿子也没有房子，希望能给我安置房，给我一个安身的地方。我还要在家中孝敬老娘，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孝敬她。这么多年，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做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

记者：江西高院有没有向你道歉？

张玉环：有的有的，二十多个经办单位都对我赔礼道歉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接受他们的道歉。

记者：你会申请国家赔偿吗？

张玉环：会申请国家赔偿，还是委托我的律师来代理，申请赔偿。

记者：你怎么看前妻宋小女改嫁的事？

张玉环：她吃了很多苦，为我的事情她吃了很多苦，这个事情，弄的我妻离子散，她确实吃了很多苦。我在监狱里面，她还经常来看望我的老娘，我要感谢。离婚了，我能理解，都是生活所逼。

记者：你接下来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张玉环：我现在就想政府能给我批点房子和田地，孝敬老娘。现在我都变得和傻子一样，出去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已经完全和社会脱轨了。据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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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每次探视带100个信封100个邮票

让他每周给相关单位写申诉信

时间回到1993年，当年10月24日午饭时，张家村的两名男童——6岁的张某荣和4岁的张某伟失踪了。第二天上午，两人的尸体在村北约1公里的下马塘水库被发现，有村民发现两男童的脖颈处有他杀痕迹。在对全村61户村民逐户排查后，警方将张玉环锁定为“犯罪嫌疑人”。破案报告写道：张玉环在接受警方问话时，“神情紧张，不停地两手搓擦”，对手上的伤痕解释不清。

据辩护律师介绍，张玉环共做出了六份笔录，其中两份是有罪供述。第一份形成于1993年11月3日，张玉环自述，事发当天他看到两名受害男童在本村一处水塘边玩耍，想起张某荣曾偷倒过自家的油盐，自己找其父母理论时，没有得到满意答复，便想教训他，并起了杀意，用在水塘边捡来的“蛇皮袋做的绳子”勒死了张某荣，将张某伟也一并杀害。在当年11月4日作出的第二份有罪供述中，张玉环此前交代的杀人地点变成了自家住宅，杀人工具变成了自家“屋檐下一根用封麻袋口的绳子纺成的大人手指粗的麻绳”，杀人起因则是看到张某荣和张某伟在自己屋前将阶檐上的土往下面扒，联想到张某荣以前打过他儿子，还倒过他家的油、盐，进而起了杀意。一审判决书显示，张玉环曾在法庭上辩称是冤枉的，是被办案人员屈打招认的。南昌市中院认为，“张玉环辩称冤枉，纯系推卸罪责，不予采纳。”等待终审判决的六年里，张玉环被羁押于进贤县看守所。他当年的狱友黄冠明说，张玉环常常闹绝食，碰到领导模样的人就砸门喊冤。二审判决结果宣布后，张玉环由看守所转到南昌市监狱服刑。张玉环的大哥张民强回忆，初到监狱时，张玉环经常故意不完成分配给他的裁剪衣服的任务，甚至剪坏衣服，为此被关了几次禁闭。探监时，张民强告诉张玉环，“如果事情真是你做的，判个死缓就谢天谢地吧；如果不是你做的，就继续写材料申诉!”张民强说，他每次探视都会给弟弟带去一百个信封和一百张邮票，他让弟弟每周给相关单位写申诉信。

张玉环前妻宋小女回忆，得知张玉环被定为凶手时，她哭着瘫软在了路边，不停地说“这绝不可能”。1988年，她和张玉环结婚，婚后陆续有了两个儿子。在她眼里，张玉环是个能挣钱，又顾家，对自己百般迁就的丈夫。张玉环被定为凶手后，宋小女不敢再带着两个儿子在张家村生活下去，辗转于娘家和亲戚家。张民强的妻子建议宋小女摆摊卖菜，自己帮着进菜，一是让她维持生活，二是希望她不再胡思乱想。但宋小女每天卖菜挣的钱还不够进菜的钱，原来，宋小女大部分时间都发呆，客人买多少菜，要找多少钱，都不清楚。1994年下半年，经张民强妻子介绍，宋小女把两个儿子留给家人，独自去了深圳，1999年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在决定和他一起生活之前，宋小女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要无条件地对她两个儿子好，二是无论她什么时候想去看望张玉环，他都不能拦着。2012年，宋小女签了离婚协议。宋小女曾表示，自己已经想好了，等张玉环出狱，一家人会先在老家过几天团圆生活，之后她会回到丈夫身边，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些年，为了张玉环的案子，我亏欠他太多了。”她还说，要把两个儿子还给张玉环，大儿子张宝仁和二儿子张宝刚都已成家，各自有两个孩子，“虽然表面上看我们是要团圆了，但对于父亲来说，母亲还是我们母亲，却不再是他的妻子。”张宝仁说。 据《新京报》

“婆婆一直盼张玉环回家，年前就买足了大米，现在都出虫了”

8月4日下午6点39分，张玉环乘着妹夫的车回到了离别近27年的张家村。车刚驶到村头，等候多时的两个儿子燃起鞭炮迎接父亲的归来。母亲张炳莲和前妻宋小女迫不及待地走过去，与张玉环紧紧抱在一起。

在8月4日上午接受华商报记者采访时，张民强曾说，原想着7月9日江西高院再审能当庭宣判，没想到法院当天宣布休庭择期宣判。张民强说，再审休庭以来，他晚上一直休息不好，总盼着法院早点宣判。8月4日一大早张民强就来到高院周边等候。“下午的宣判应该没有悬念，弟弟无罪释放后，我将和妹夫一起把他送回老家，让他好好休整一下。”

同样为张玉环做好了回家准备工作的宋小女告诉华商报记者，7月初，她就和两个儿子从漳州务工地返回进贤等待张玉环无罪释放的好消息，没想到法院会择期宣判。等待了10多天后，法院依然没有宣判。“四个孙子（女）都在漳州，需要我们照顾。”7月25日，无奈的宋小女和两个儿子只好返回漳州。“在漳州呆了五天，7月31日，宋小女接到律师通知：张玉环一案将于8月4日下午四点宣判。当天，她和两个儿子又急匆匆返回进贤。“婆婆一直盼张玉环回家，年前就买足了大米。”宋小女说，7月中旬，她看婆婆在家门外晒了很多大米，里面都出了虫子。就问婆婆为什么买这么多大米，婆婆说玉环就要回来了，等玉环回来吃。宋小女说，8月3日她再次到婆婆家，发现那些米已经有了味道，就建议倒掉，但婆婆仍舍不得。

8月4日上午，张玉环的二儿子张宝刚告诉华商报记者，他们已经为父亲准备好了生活用品，包括床铺，被褥，里里外外的衣服，鞋子，牙膏，毛巾，拖鞋，手机等，能准备的都准备了。“手机是新手机，但没有卡，因为爸爸的身份证被注销，回来要先补办身份证，然后才能办卡。”张宝刚同时表示，他们老家的房子20多年没人住了，已破旧不堪，随时可能倒塌。他说，父亲回来后，只能先借住在叔叔家里。

谈起未来的打算时，张宝刚说，为了陪伴父亲，他已辞去了漳州的工作。“妈妈改嫁了，爸爸回来肯定需要我们的陪伴。”他还表示，父亲获释后，他们打算让父亲在老家休整一段时间，陪陪奶奶，然后带父亲到他们在漳州的租住地去看看。

此前接受采访时，张民强曾表示，8月4日正好是农历六月十五，如果弟弟当天能当庭释放，他准备让妹妹煮一锅汤圆，家人每人吃几个，讨个好彩头。如果条件允许，8月5日，他准备和弟弟一起给父亲上个坟。“1993年上半年，也就是弟弟出事那一年，父亲因病去世，弟弟出事后，一直没给父亲上过坟。”华商报记者 陈有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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