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鞋垫里的爱

□赵春芳

每天穿鞋的时候，高跟鞋里那双花团锦簇的绣花鞋垫，总是从脚底升腾起一股暖意，这双鞋垫来自心灵手巧的四舅妈之手。

四舅妈是爱人的四舅妈，我也喜欢这样亲热地称呼她。

第一次见到四舅妈，是我和爱人刚刚结婚不久。总是听爱人说起她，人长得端庄大方，又温柔贤惠，心灵手巧，是五个舅妈里最出类拔萃的，从未与之谋面的我，心里对她就格外惦记。

记得那天是正月初二，爱人兄妹四个和我一起去给乡下几位舅舅舅妈们拜年。走了一家又一家，唯独没有见到我仰慕已久的四舅妈。爱人悄声对我说，四舅年轻时当了上门女婿，和其他几位舅舅不在一个乡。原来如此。又经过十几里曲里拐弯的沙土路，我们终于来到了四舅家的院门前。白墙红砖的庭院气派而整洁。远远地就看到门前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妇女，朝着大路的方向眺望。爱人说那就是四舅妈。下车后，兄妹们亲热地走上前和四舅妈握手寒暄，显得格外熟络。我定睛一看，四舅妈果然标致：留着黑黝黝的齐耳短发，大眼睛，浓黑的宽眉毛，高挺的鼻梁，白净的脸庞薄施淡粉，整个人显得利落干练有精神，一点都不像种庄稼干农活的乡村妇女。

“这是三娃的新媳妇吧，真好看，白白净净的满脸福相。”四舅妈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脆生生地不紧不慢地和我拉着话。众人都齐刷刷看着我，应着四舅妈的话说说笑笑进了院门。大家一一坐定，四舅妈麻利地端上瓜子水果，又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饭菜，招呼着我们吃吃喝喝。我的目光暗暗地一直追随着她来来去去，心里暗自揣想着四舅妈怎么就那么耐看，无论穿衣打扮还是待人接物，总是透着一股独特的温婉气质，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临行的时候，四舅妈分别给几个随行的孩子们发了压岁钱，然后又从衣橱里拿出一摞子绣花鞋垫。那些五颜六色、做工精致的鞋垫就像工艺品一样，让我们欢喜万分。鞋垫有男式的有女式的，鞋样也各不相同。有鸳鸯戏水，有并蒂花开，有燕子双飞，有莲花盛开，她给我们同去的人一人准备了一双。四舅妈说，农闲的时候，就想着外甥们上班，劳作辛苦，她也没别的本事，就绣上几双鞋垫聊表心意，让我们都别嫌弃。这番话说得我们感激涕零的，礼物虽轻但情谊深厚啊！看着那相依相偎的鸳鸯，再看那盛开的莲花，一针一线、一花一鸟都渗透着四舅妈满满的一份祝福和关爱，她满心希望外甥们家庭美满、婚姻幸福。这样一份厚礼，我们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

岂不知，四舅妈经历了一场人生磨难。她原本生有两个儿子，靠十亩薄田含辛茹苦拉扯大，供着念了书，早早给大儿子娶了媳妇成了家，算是安心了。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儿子在镇上开了间摩托车修理部，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就在几年前，在和朋友开车进城谈生意的途中不幸遭遇车祸。仿若晴天霹雳，四舅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哭瞎了双眼，一病不起。儿子的丧事刚刚办完，儿媳妇闹着分家回娘家，还带走了孙女，好端端的家顿时四分五裂，对老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能想象得到四舅妈悲愤交加、心如绞痛的巨大悲伤，但这一切并没有压垮她、打倒她。坚强的她咬牙把二儿子供到大学毕业，并在城里安排了工作，买了房，娶了媳妇。按照四舅妈的原话：我这人不信命。如今，二儿子把年迈的父母接到城里，买了安居房，让他们安度晚年。环境改变了，生活也顺心顺意，四舅妈越发像一位气度不凡的城市老太太了。

每年都一如既往地去看望四舅妈老两口。四舅妈依然那么好客、那么和蔼。房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窗明几亮。进门就能看到她亲手绣的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喜兴、祥和。搬到城里住，除了早起去公园里晨练外，就有更充裕的时间来绣鞋垫。于是，我们每次去，总能得到四舅妈亲手绣的一双精致考究的绣花鞋垫，有时是富贵牡丹，有时是腊梅迎春，有时是秋菊傲放。

穿着垫有绣花鞋垫的一双鞋子，走起路来仿佛脚下生风，格外有力。看到鞋垫上各种花鸟锦绣图案，就想起四舅妈温婉慈祥的脸庞，想起她绣进鞋垫的那份祝福、那份心意，便是指引我们奔向美好生活的明灯，是为我们的人生保驾护航的“护身符”。

一双绣花鞋垫，绣着一份吉祥如意、一份平安幸福！看到绣花鞋垫，我便想说：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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