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情诗赏读（之五）

蔡元藻

江城子（宋）秦观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此词是写一中年男子，对自己青春年少时期一段恋情的深沉怀念。

词的上阕是写这位男子,春日重游故地，所引起的对旧情的怀念。上阕开头第一句“西城杨柳弄春柔”，是说城西的春江，春日融融，春光无限，江边的杨柳在春风中舞动着柳枝，拨弄着春天的柔美。“弄”，是一种修辞的用法，使得风吹扬柳这一自然景观更具人情味。第二、三句“动离忧，泪难收”，这意思是说，春江岸边的杨柳春风，触动了我昔日与心上人分离的忧愁；我的双眼噙满了伤心的泪水，再怎么忍耐也收拾不住。第四、五句“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这是说，犹其是想起当时她是一位那么多情的少女，为了留住我，就挽起江边的柳丝，系住我将要归去的小舟。她是多么的纯洁，天真和可爱啊！第六、七、八句“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这是说当我不得不乘船离开她时，她跑上碧野朱桥，眼泪横流地凝望着我渐行渐远的小舟，直到我的人影消失，船影消失，桥下的江水空自奔流。写出这个情节，进一步表明少女情意的纯真和深厚。

词的下阕，是以议论式的语言和白描的手法，抒写中年男子的人生悔恨。前三句“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这是说：一个人的青春年华，是不会为你的少年时代而长留永驻的。当年那段美好恋情的丢失，使自己悔恨不已，成为心上永久的痛，恐怕永远也没有休止的时候了。“韶华”，指一个人的青春年华。接着的一句“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是说在这暮春时节柳絮纷飞，百花飘落的时候，登楼眺望四野。最后三句：“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这是说，即使眼下的浩浩春江都是眼泪，也流不尽我心中的忧愁！由此可见这位中年男子，对失去年轻时候的恋情悔恨之深，心中留下的伤痕之重。这里，我们想起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两者所喻虽有不同，但都具有同样的形象、生动和贴切，都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南歌子（宋）秦观

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揉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阑无语点檀唇。

人去空流水，花飞半掩门。乱山何处觅行云？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

这首词是秦观早年的作品。它写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凝妆凭阑等候情人的心境，以及情人离去后心绪久久不平的状态。

词的上阕是写这位女子精心梳妆打扮，以待情郎。前两句“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前句是写画眉，后句是写搽脸。“香墨”，是指画眉所用的青黑色颜料。“燕脂”，即胭脂。这两句的意思是说，用青黑色的颜料描画出弯弯的眉毛，用淡淡的胭脂均匀地搽在脸上。第三句“揉蓝衫子杏黄裙”是写这位女子穿戴衣衫的行为。但句中没有使用一个动词，而是通过“衫子”和“裙”先后排列的顺序，来暗示女子穿戴讲究，衣着得体。“揉蓝”，原是古代的一种染色方法，后来就代指蓝色的衣物。第四句“独倚玉阑无语点檀唇”，是说这位巧梳妆、细打扮、精心穿戴、抹上口红以后的女子，独自无语，依栏翘望心上人的神态。句中的“玉阑”，即玉制栏干，阑，同栏。“檀唇”，即浅红色的嘴唇。在这上阕中，作者用“香墨”、“燕脂”、“揉蓝”、“杏黄”、“玉阑”、“檀唇”等众多色彩，描绘出了一个俏丽秾艳的春闺形象。

词的下阕是写情人离去以后，这位女子的心态。开头一句“人去空流水”，是说情人离去后，眼下的流水也只好随它空自流淌。流水本无“空”与“实”的区别，这里着一“空”字，就写出了女子在情人离去后，内心深处的空虚与哀愁。第二句“花可半掩门”，是说情人离去后，落花飞舞中的门也无心关闭，任随它半掩半开着。这个“半掩门”也暗示女子心灰意懒，无心打理自己的生活。第三句“乱山何处觅行云”，“乱山”，山是自然形成，自然存在，本来不乱，怎说“乱山”呢，原来是因为女子的心乱，把眼前群山看成乱山了。“行云”也是自然之物，飘浮在天上，抬头可见，何需要“觅”，这都是因为这女子“心不在焉”，因而意乱神迷所至。最后一句“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这就把前面所说的空虚、寂寞和哀怨感情全都汇入了这钩新月的残缺和黄昏的昏喑之中来了，使全词所要表达的空虚、孤寂和愁怨，再一次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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