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衣而睡的男人 □朱玉房

那时,我还在派出所工作。

大年三十晚上,我们接到辖区医院报案,发生了医患纠纷。我和另外两名值班民警立刻赶到了医院。

原来是孩子发烧了,家长带孩子到医院吊水,护士连扎了几针才找到血管。家长心疼孩子,跟医护人员争执了几句。我们把双方当事人喊到了护士值班室,几番沟通,事情很简单地就处理完了。

纠纷调解好了以后,我们往外走,打算回单位。护士值班室在医院一楼最里边,或许是职业习惯,在路过每间病房时,我都往病房里瞅瞅。大多病房里,要么关门熄灯了,要么陪护者与患者在低语。唯独有间病房床上躺着一个人,门开着,没有陪护,也没有生活用品,室内已熄灯,借助走道里的光,还是能够看见,这位和衣而睡的男子,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我问送我们出门的护士,这个人是不是她们的病人。护士摇摇头,说,这个年轻人连续几个晚上都来,她们问过、撵过,但没有效果。最后她们也就不问了,反正春节期间,病房里空床也多,他晚上到这睡觉,天一亮就走了。

会不会有其他情况呢?没有过多的思考,我们拐进了病房。小伙子头枕着胳膊,侧身卧睡,喉咙里发出均匀的鼾声。这显然是装睡。均匀的呼吸声,是给我们听的。从警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人的鼾声都是或急或缓、或高或低。我们喊了几次,又推了推,小伙子鼾声依旧。真正熟睡的人一般一喊就醒,我们使劲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小伙子揉揉眼,问:“你们干什么?”我们出示了警官证。小伙子不说话。

你家哪的?

本市的。

带身份证了吗?

小伙子似乎早就知道我们要查身份证,利索地从上衣口袋拿了出来。

张某,本市人,年龄、住址……没有丁点儿差池。

大过年的,为什么不回家,怎么到医院来睡觉?

小伙子轻微叹了口气,说,跟未婚妻吵架了,家人把他撵出来了,身上没钱,就到医院来凑合一宿。

听起来天衣无缝。可我们还是觉得有些蹊跷。我们决定把他带到派出所进一步调查(当时没有移动警务通)。

电脑查询,电话核实,一个多小时的忙碌,小伙子原形毕露。他因为入室抢劫,被兄弟单位列为网上追缉对象。

在等待兄弟单位来带人的间隙,张某叹息,过年期间,风声紧,可长期在外漂泊,思念亲人,于是就壮着胆回来了。不敢在家里待太久,想来想去,他觉得医院应该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白天匆匆回家一趟,晚上就到医院来。大过年的,医院除了大夫、护士,剩下就是病人了,警察应该不会注意到医院的。谁料想到,跑来跑去,还是没有跑掉。

兄弟单位的人来了,见到张某,第一句话就是:“张某,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

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绝非是笔者王婆卖瓜,我只想告诉读者,在你们的身边,有这么一群人在守护着你们,我充其量算是其中一分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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