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的金子

李侃蒋志伟

时令已到仲秋，秋风一阵阵吹过，枫树叶由黄慢慢转为红色。遥望长空，只听到一行行“嘎嘎”的雁叫声。孙嘉淦感到有些许寒意，不由得紧了紧衣衫。他想到今日就要离开京城了，不免有些惆怅。他回头叫了一声：“孙宝！”孙宝闻言应答：“大人，有何吩咐？”“行囊都打点好了吧？”孙宝是孙嘉淦从老家山西带来的贴身家人，人勤心巧，他早已经将行囊准备停当。“回大人，行囊全在此，这是书籍和笔墨纸砚，这是衣物，还有几箱……”他欲言又止，孙嘉淦忙说：“几箱什么……但说无妨。”阿宝只好直说了：“几箱砖头瓦碴！”孙嘉淦有意纠正他：“错了，错了，是金子！”孙宝原已经知道大人的用意，但他不服，偏说：“哎，这哪是金子，分明是建皇城丢弃的砖头瓦碴！”他再次提起昨天说过的话，大人啊，您在朝廷三朝为官数十载，曾是响当当的两部尚书，现如今告老回乡，带些砖头瓦碴回去，岂不出尽洋相？孙嘉淦无奈地说：“孙宝，你知道我为官从来不贪钱财，如今回乡见父老乡亲，囊中羞涩脸无光啊。所以才出此下策，嘿嘿，你懂的。”孙宝是聪明人，说：“我懂，我懂，您是拿一些砖头瓦碴塞满箱子，充当门面哟！”孙嘉淦赞许：“知我者，阿宝也。走！回乡啰！”不贪赃，不枉法，主仆二人心敞亮，他们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城外走去。

他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见身后来路上有一标人马追了过来，为首的官员大声呼喊：“孙大人，孙大人，请留步！”孙嘉淦一看，连忙止步，上前施礼：“啊，原来是李公公！公公，您不在朝廷服侍皇上，赶来何事？”李公公哈哈一笑：“孙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数十载，如今您告老回乡安度晚年，今后咱们怕难再相见了，所以，我来送您一程。”孙说：“谢公公美意。”李公公看了看孙嘉淦的行囊，指着箱子说：“哟，孙大人，行装不少啊，这是———”孙宝抢着说：“箱子！”李公公说：“我知道是箱子，是装满金子的箱子吧？”孙嘉淦笑笑：“我哪来的金子啊！当然木箱可以装金子，但这个不是。”“不是金子，是玉器古董吧？”“实不相瞒公公，是些破衣衫旧鞋子。”李公公说：“我倒是好奇，您为官数十载，就带些破烂回去？能开箱看看么？”孙嘉淦不高兴了：“公公，您这是要检验我吧？我担心有臭气熏倒了您哪！”李公公回说：“皇后的马桶都是我倒的，还怕您这点臭气？来来来，让我看看！”孙嘉淦见李公公执意要看，便绕开他：“除了破衣烂鞋子外，还有几本书。”“那是您的新作《南游记》？”“对对，其中有《南游记》！”李公公见孙嘉淦把话岔开了，便直说了：“大人，朝廷不少官员，当了要职，面对诱惑，人就变了，特别是在要退休之前，都抱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心态捞它一把……当然，您不是这类人，那就请您开箱拿本书送我做个纪念吧。听说大作能和《徐霞客游记》媲美，是么？”“只要公公不嫌弃，我就送您一本。可是，书不在箱子里，在那边的篮筐里！”“孙大人，既然箱里没有书，那箱子肯定是装古董了？”他把话又说了回来。“李公公，我哪里来的古董啊？”“孙大人不是负责修缮紫禁城吗？紫禁城乃明清两朝皇宫，据说大清入关前，明崇祯皇帝把大量的古董埋在紫禁城脚下，莫非……”孙嘉淦正色道：“公公可不要妄言！纵然紫禁皇城脚下有古董，那也是我大清朝的公共之物，我岂敢妄自掠取？”李公公反驳道：“这不是，那也不是，这箱子里肯定是金子了。”孙嘉淦气不打一处来：“我孙某人一生清廉，哪里有这许多金子？”李公公见对方迁怒，反而平静了：“孙大人息怒！您听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吗？您历仕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皆受皇上赏识，曾任两部尚书，如此高官显爵，逢年过节收点礼性，也属人之常情嘛。”孙嘉淦严厉地说：“人情归人情，钱财要分明，倘若当官的都收礼，天下何以得太平？”李公公不依不饶：“大人呀，多少贪官身披两张皮，台上台下、人前人后讲的都不一样，说起来口吐莲花，做起来贪赃枉法，一肚子的坏水！这些年我们还见得少么？”“公公！我孙某人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虽说管过被人羡慕的盐务、河工、银库等要差，但账目分明、毫厘不差。您不会以为这箱子里面真装的是金子吧？”“不是金子，又是什么？”孙宝接上：“是砖头！”“砖头？砖头何来？”“修缮紫禁城的废弃堆里捡来！”“拿砖头何用？”孙嘉淦被逼迫无奈，只好直截了当说了：“公公呀！嘉淦本是乡下人，农家本色没有忘。倘若两袖清风箱中空，故友定会笑我寒酸。更怕有人生戏谑，无中生有诽圣堂，使咱皇上脸无光啊。我这才万不得已出此下策，用砖头压箱回家乡。”“此话当真？”“千真万确。”“此话不假？”“一点不假。若有半句虚言，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这箱子前，以表清白！”“既如此，开箱查验！”这时孙嘉淦反而阻止了：“且慢！”李公公说：“反悔了啦？”孙嘉淦凛然道：“这箱里装的是我的清白，如若没有金子，李公公将又如何？”“如若里面没有金子，我也学孙大人样，一头撞死在这木箱前。”“那倒不必，我只求李公公向皇上明言，不要让那些奸佞小人再进谗言，陷害忠良！”“那是自然。”

于是，开箱查验。孙嘉淦亲自打开了箱子，这时，有一道金光从箱内闪射出来。李公公赶忙拿起一块金砖，哈哈大笑：“孙大人，这难道是紫禁城的破砖头？这可是金光灿灿的金砖呀！”孙嘉淦无比惊愕：“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公公嘲笑道：“孙大人，您刚才还振振有词说是砖头，怎么这会儿变戏法了？”孙嘉淦悲愤至极：“那，这……哎哟！”他一下子内心痛苦不已，他感到百口难辩，决心兑现诺言，以死明志。他一头撞向木箱，被李公公拦住了：“孙大人，这不过是一箱金子，您何苦要寻死觅活？”孙嘉淦摸着良心诉说：“李公公呀！嘉淦我一生忠厚善良，曾订出《居官八约》高悬厅堂，功藏于民、清费廉取时刻记在心上，想不到到晚年落此下场，不明不白地多出这些金子，累我生不如死，但愿得以死证我清白！”他这一番话彻底震撼了李公公，李公公内心无比感动，他在心里讲，孙嘉淦果然是堂堂正正好儿郎，我大清朝有了这样的顶梁柱，国家社稷能不固若金汤？接着，他说明了真相，原来坊间有传孙嘉淦告老回乡，带了十多箱金子。居然有人禀报了皇上，皇上一听气歪了嘴，派李公公暗中查访，一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如果案子坐实，老孙头纵使逃到天边，也要将他通缉归案！但现在孙嘉淦的下人确实往箱子里面放满了砖头，李公公星夜呈报乾隆皇上。皇上知他性格，懂他心思，大为感动。命李公公悄悄往他的木箱里装满了金子，让他回乡也好派上用场。真相大白，孙嘉淦立即跪拜，道：“谢皇上隆恩！谢李公公好意！可我，不能接受这箱金子！”“哦，为什么？”“我向皇上告老还乡之时，皇上已经体恤老臣，送我一千两银子，这足够老臣后半生资用。若我再接受这箱金子，一来怕自己清廉名声受累，二来这是公家的财产，如接受也有损皇上的声誉！”“孙大人，这可是满满的一箱金子啊！”“李公公，刚才我准备在这箱金子前以死明志，难道您还不了解我吗？”李公公不再说话了，恭敬不如从命，他马上吩咐将这箱金子带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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