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儿时是班上的“百灵鸟”,老师教的歌,她一遍就会了。老师常常让她代替自己的位置,她扬起笑脸,一句一句教同学唱,清脆动听的歌声飞出了窗外。
不久后的一天,母亲成了“反革命子女”,外公被“饥饿”带走了。长姐早嫁,兄长“修川铁”,家中只剩裹过脚的外婆。外婆除了针线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歌声戛然,母亲用12岁的稚嫩挑起了摇摇欲坠的生活。
母亲很快学会了编草席、织麻布,扛起锄头上工,挑起粪桶浇菜,生活清苦,与外婆相依为命的日子简单而快乐,母亲的歌声渐渐回来了。爱唱歌的母亲歌声甜美,在乡间婉转,乡亲们都喜欢她,亲热地称她“四妹”。
24岁那年,母亲做了借别人中山服当“礼服”的父亲的新娘。这是一个“劳弱户”,外加几个待供养的妹妹。母亲每天“浸泡”在汗水中,葱花手磨成“老腊肉皮”,柔弱肩头承载着男人也吃不消的重荷。“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宝宝做管箫……”这是母亲唱给我们的童谣。深夜,母亲坐在床头,轻轻哼唱,眼里是满满的柔。她的眼皮翕着,又努力睁开,她实在太累了。生命中第一首歌,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人说“姑子多是非多”,母亲不幸遭遇了。几个姑姑的刁钻蛮横,父亲的护妹心切,让争吵成了家常便饭。每天被日子碾压的母亲孤独面对一个家庭的战争。冤屈、挣扎,日子煎熬难捱。她几度想要逃离,然而看着围绕身边的我们三姐弟,她柔肠寸断。于是母亲继续“歌唱”,用歌缓解经年累月的疲,用歌释放淤积难解的伤。“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这是母亲喜欢的《刘三姐》。那时,广播里的《五朵金花》《冰山上的来客》《牡丹之歌》,母亲信口拈来,只是,她的歌声有无尽的疲惫和沙哑。偶尔,我看她唱着唱着用手背拭泪,声音哽咽了。残酷的生活压榨着母亲的汗水,也一并榨干了她嗓子的水分。
随着“包产到户”,姑姑们彻底搬离,我们家终于获得从未有过的晴空碧日。母亲开始真歌唱,她哼着《回娘家》《军港之夜》《在希望的田野上》……我在她的歌声里听到了淡淡的喜悦,听出了当家做主的轻松。
母亲一生可谓命运多舛。生活好转时,她却遭遇了车祸,颈椎错位,忍受了要牵引三月不能下床的“酷刑”。再后来,母亲因年轻时过度劳作透支了健康,“脑血栓”几乎夺走她的命。随后,家中的顶梁柱——我的姐姐,又遭遇了一场惨烈车祸,危在旦夕,我们的泪水几乎流干,噩耗足以把疼子心切的母亲击倒。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母亲超乎想象的坚强、镇定,她说:“越是生死攸关,我越不能倒。我倒了,这个家也倒了!”姐姐终于闯过“鬼门关”活回来了,母女相见,喜极而泣,待缓过神来,母亲娓娓唱起那时最流行的歌《祝你平安》,“祝你平安,祝你平安……”声声带泪,句句带血。母亲的歌喉同她一同老去,这干瘪的歌,听来辛酸,却是我这一生听过最沉重、最深情的歌。
如今,母亲最爱看的节目依然是文艺频道,里面有大量的新歌旧曲,碰到熟悉的老歌,她就跟着唱。有时,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睡得满足而酣畅。
母亲一生与歌相伴。那歌声,就是她的“劳动号子”;那歌声,就是她的“灵丹妙药”;那歌声,就是她人生跌宕的“旋律线”。
庆幸,母亲从未丢掉她的歌声,从未失去她的歌声。因为,母亲本身就是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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