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藤从诗经里攀援而上

●王黎黎

《葛覃》：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葛藤带着一路清芬，走过了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它之于人类，有着密不可分的情分，粮食可果腹，它可制衣遮体。都是上天赐予凡间的最佳植物。

——“葛草长得长又长，漫山遍谷都有它的影子，藤叶茂密又繁盛。黄鹂上下飞翔，飞落栖息灌木上，鸣叫婉转声清丽。好一片美景。年轻的少妇在山间。

葛草长得长又长，漫山遍谷都有它，藤叶茂密又繁盛。割藤蒸煮织麻忙，织细布啊织粗布，做衣穿着不厌弃。告诉管家心理话，说我心想回娘家。把我内衣洗一洗，把我外褂洗干净。洗和不洗分清楚，急着回家看父母。”

两千年前一个风日洒然的日子，一片葱茏里，一派青碧如染的葛藤，蔓延在幽静的山沟，如此静谧的葱翠里，突然被一阵“喈喈”的鸣啭打破，抬眼一看，原来是美丽的黄莺，在灌木丛中啁哳，翩飞。而此时，一位妙龄少妇，正在绿叶丛中喜悦地顾盼，聆听。她的身影在蜿蜒的林间小路上时隐时现，偶尔，能看见她正在辛勤地弯腰采葛藤的情景。

女子一边麻利地采葛，一边踮足朝那群美丽的黄鹂鸟张望，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两个酒窝在脸颊上时隐时现地跳动。

新婚已数日，看到山中的黄莺，成群地聚集在灌木丛中鸣叫翻飞，女子暮然想起在娘家和姐妹兄妹在一起时的嬉闹欢欣和与父母在一起时的随心惬意。此情此景，触动了思归的念头。父母兄妹们还好吗？小女子的心里，此刻装满了他们的身影。

微汗如雨，细细密密地渗出额头。女子梦寐着即将回娘家的情景：眼前这些萋萋满谷的葛藤，似乎顷刻间幻化成一匹匹织好的葛布，飘飘忽忽在眼前晃动。而自己，这个家中的新媳妇，早已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洗打扮了。身上披着刚刚从山中采来的葛藤织成的新衣，喜滋滋地试穿，掩饰不住飞扬的神色和喜悦的心情。那一句“服之无斁”，透露着辛勤劳作后无限的快慰和自豪。她带着羞涩和抑制不住的喜悦，对管家透露了内心的秘密：她是要急切“归宁”的新人啊。

这是两千多年前诗经里吟唱的一首诗，描写了出嫁女子采葛时，看见黄鹂鸟鸣叫，引发了回家看望父母的愿望。而现实中，那个年代，除了达官显贵，宫廷皇室，普通百姓的生活内容，无非是桑麻蚕事，男耕女织的小日子。男主外，女主内，虽辛苦，却也欢欣。一个耕耘，一个织布，一个挑水，一个浇菜，一个劈柴，一个烧饭，满院的鸡鸭成群，满屋的大娃小娃，真是神仙艳羡的好日子。无怪乎《天仙配》里的七仙女，在天庭偷窥人间的红尘凡事后，私自下凡，嫁给了卖身葬父的董永为妻，真真切切地享受了一番人间烟火的况味。我想，七仙女，再娇贵，到了凡间，也会一样上山采葛藤，一样织布做衣穿。要不怎么说：夫妻恩爱苦也甜呢？

葛藤这种植物，一般生长于温暖潮湿多雨向阳坡地。草坡灌丛、疏林地及树林边缘地带。尤以攀附于灌木或稀树上生长更为茂密，也能生于石缝、荒坡、砾石地。它的茎杆呈柔性藤蔓状，很泼皮，从诗经里一直繁荣至今，依然葳蕤茂密，英姿丝毫不减当年。

其实，民间对葛藤的利用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秦、汉时期，人们已经懂得用葛藤纤维纺线织布。古书中有关“葛麻”的记载指的就是葛藤纤维。用这种纤维织成的布叫“葛布”或“夏布”。古诗曰：“老酒三杯千愁去，葛衣一撩万事休。”诗中所言“葛衣”就是葛纤制品。记得小时候，大户人家的老房子里，都有着一床夏布蚊帐，雕花的木床内挂着这种蚊帐，显得古朴而大气。带着隐隐的土黄色，摸上去柔软滑润，沁心的凉。这样的蚊帐一般都是殷实之家才有，那种古意盈盈的感觉让人沉迷。

除此之外，葛藤的根还可煮着吃，切成一段段在集市上卖，上学的路上，见到它就买一段，顺着它的经络一条条撕着吃，粉嘟嘟的，特好吃，耐嚼，有韧劲。由于它粉多，还可以制成葛粉，清热解毒，夏天吃了降火清凉。犹记下放农村时，夏天割稻又饥又渴时，支书老伴拐着一双三寸金莲，给我送来了一碗凉透的葛粉，当时吃到嘴里，只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好的美味，无与伦比的滑爽清凉，舌尖上的滋味，现在想起还是人间至美。昔日的葛衣、葛巾；葛纸、葛绳现在可能越来越少了。它的更大作用在于制作葛粉，给人们带来健康美味。而葛根本身，还可用于治病、酿酒，荒年充饥，葛花解酒毒。李时珍编著的《本草纲目》里都有记录。可以说，葛藤葛根全身都是宝，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午后，阳光稀薄，有风，这样的时候翻看诗经，别有一番意境在心头，透过窗棂，我似乎看到了葛藤在漫山遍野中肆无忌惮地攀爬，延伸，轻轻翠翠，繁茂昌盛。它们从诗经里婉约至今，始终是人们喜欢的样子，邻家姐妹一样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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