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里的父亲们

□乔敏娟

我喜欢菜市场，青椒红番茄带着水珠的青菜和嫩生生的笋，白发的老奶奶花衣的娃，浓得化不开的烟火气，有着无限的生趣。

某日，我看中一个地摊上摆的芋头，个大，新鲜，我说给我来一个。摊主是个中年男子，他小心翼翼地拿出秤，挂上秤砣，弯腰挑了一个芋头，小声问我：“这个行吗？”我应许了以后他就把芋头上的土蹭了蹭，支起秤称了起来，秤杆翘得高高的，做这些时，他的右腿向一边横着，纹丝不动，每个动作都显得艰难而怪异，我顺着他的右腿望过去，在他沾满灰土宽大的夹克后，蜷着一个7岁左右的小男孩。孩子靠着他的腿睡得正香，难怪他忍着百般不便，不肯稍挪动一下腿。我的心一下子软乎乎的。他家的芋头，切成小块煮猪骨芋头粥真好，粉糯喷香的。

不久我又去找他买芋头，他说没有好芋头了，上次带土的6元一斤，这次削好皮的，2.5元一斤，虽然烂的部分削掉了看不出，但他不能瞒人。别的摊，削了皮似乎卖得更贵。他的诚实却让我犹豫了。他身边卖青菜的很健谈，不停地夸他的芋头好，又告诉我，他不止卖芋头，还种很多菜，养很多鸡鸭，凌晨4点多就起来干农活，因为那孩子有白血病，他拼命赚钱给孩子治病呢，孩子的医生经常召集人成批地买他的鸡鸭和菜……卖芋头的男人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守着一堆芋头，默不作声等着我决定买不买，这些奶白色的芋头，价不高，但它们就是这父亲竭尽所能给孩子滋养的乳汁吧，我买了个最大的。

马蹄成熟的季节，我吃上了瘾，我只爱买菜市场口那家的马蹄，水灵甜嫩，爽口得很。摊主亦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总是戴着白色手套，帮我装马蹄。有一次，天很冷，他儿子戴着他的手套抱胸缩在一旁，他让儿子把手套给他，儿子10来岁，正是不爱听老子话的年龄，呛了他爸一句：“你就那么怕手脏！戴手套哪好抓咯？装得慢慢的！”他抓住儿子的手就脱手套，说：“你懂什么，戴手套不伤马蹄，人家买回家一下子吃不完的，马蹄伤了不好留。”他戴上脏得不成样子的白手套，手一下子粗了很多，伸进装马蹄的麻袋里慢慢找着空隙，把马蹄小心地撮到手中，果然笨拙不便，10斤的马蹄，他捧了好久，我在寒风里耐心地等着，看他用白手套郑重其事地捧出他的宝贝，这是一个父亲，在儿子面前呈现着对职业的礼敬。

我儿子爱吃肥肉，我憎恶肥肉。一次，10岁的儿子陪我去买猪肉，我说：“给我割1斤前胛，多割点瘦肉。”儿子嚷嚷着：“不行！要肥肉！全割肥的！”这什么熊孩子啊！我急了，说：“你别捣乱，我说要瘦的就要瘦的！”儿子嚷：“割肥的，我们家听我的，你全割肥的！”摊主拿着刀，不知所措，看他的样子，不出意外的话，家里也有个这般年龄的孩子吧。他看着我儿子的眼神，是有着包容的喜爱的，我们娘俩还在争执，他便对我儿子说：“男子汉要让女人，我得听你妈的，你也要听你妈的。多吃肉，长大保护你妈妈。”儿子不吭声了，我一阵得意。他下刀割起肉来，口中说：“看，全是瘦的，这样好了吧。”回家我才发现，这块肉上面是一大片的瘦肉，底下他的刀却斜了，割出好大一块肥肉，果然是位狡猾的父亲，讨好了娘，也实惠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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