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妈妈都是在自我星球上独自战斗的堂吉诃德

来源:澎湃新闻 2020-05-10 20:06 https://www.yybnet.net/

阿卯001 好好虚度时光

文 | 阿卯

编辑 | 艺拉图

▲ 主播/ 夏萌，配乐/《逛完宜家》《妈妈的爱有多少斤》

01.

生命历险故事

我之前常说两个孩子的出生都是在计划中，做好全然准备的，转念想来，自己真的是做好准备的吗？

两次怀孕辞职在家，怀孕期间依旧状况百出。生姐姐做月子期间遇到一位特别有经验的月嫂，所以生弟弟前，花重金再次请来，本以为万无一失。只是时代不同了，我们忽略了一种叫“手机”的强大力量，月嫂阿姨整天抱着孩子看微信，已经没有之前的认真劲儿。

两个孩子我都提前约好医生剖腹产，特别是弟弟，甚至比预产期都要提前了半个月。前一天晚上，打算天亮闲庭信步地去生孩子，像一只早已备好窝的老母鸡。没想到凌晨，和生姐姐的时候一模一样，历史再次重演，羊水哗哗地开始流。只好再一次叫来救护车，在夜色中的高速一路鸣笛，可能生孩子就该惊心动魄，优哉悠哉的那是生鸡蛋。

每逢生日孩子们都要听一遍自己的生命历险故事，他们最喜欢我手忙脚乱的桥段，监测不到胎心狂喝果汁，脚肿得跟馒头大晚上只能像狗熊一样坐着睡觉，跟听绘本里的笑话似的，乐得在床上直蹦跶。明明是他们的老妈遭了那么多罪啊。

而这仅仅是开始。为人父母的一辈子，没有参考答案，没有预设的脚本，就是一边做一边学。我很少看通俗的育儿书，基本选有专业背景人士写的，因为别人孩子养得怎么样，对于我意义并不大，得学着如何自己去创造答案。

有些人会迟疑要不要生孩子，要不要生二胎？可能人对于没有被自己选择的那条花园小路，总是充满了无尽的幻想。有不错的经济能力，有可靠的伴侣，有愿意照顾孩子的老人，也许能有更多的保障，然而生孩子是个例外，无法用逻辑厘清，一二三四五，满足这几条你就拥有做母亲的权利，如果真有这样的法则就好了。

你可以一直保持观望，也可以下定决心，没有人能够预见未来。记住，孩子不是让你生活更幸福或者更不幸的理由。你要问我后悔吗？可能会偶尔冒出来一丝丝，随即立刻被生活的洪流裹着往前了，明天早上准备什么早餐可能是更迫切的事情吧。

02.

抓到烂牌又怎么样？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妈妈是弱者，因为大发雷霆的总是爸爸，拿起笤帚动手的也是爸爸。一直到自己结婚之后，反而开始理解不善辩驳的爸爸，我的妈妈擅长阴阳怪气的指责，缺乏温柔，对方身上的一个跳蚤都会被放大成一只大象。

在漫长的自我成长和成为妈妈的历程中，逐渐发现，父母并不是我们的上帝。他们有困惑，也有性格的缺陷，也有弱点。我对他们抱有怨言，但也开始艰难地承认，我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有阴影，我不是完美儿童，他们也不是完美的父母。

现在一个普遍的观点，过分强调家庭环境特别是妈妈的重要性，“好妈妈就是好老师”，“好妈妈就是好医生”，这可能是很多妈妈得完产后抑郁症，又患焦虑症的原因之一。

我们和孩子各自的原生家庭，还有隔壁老王或者是电视上的明星，没有一个家庭是“正常的”。即便看起来夫妻恩爱孩子争气，也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伤痛。

我们得在各自的起点上重新出发，一点点愈合母亲和家庭留在树上的旧疴，新的绿色才会随之而来。我比我母亲做得好一些，我的孩子们又更胜一筹，这终将是影响好几代的事情。

我们家，只要我嗓门一大，我爸妈会不约而同从远处奔过来“举戈讨伐”，整个方向标就转变成对我的责备，而不是对小朋友做错事情本身的追究。久而久之，女儿就学会甩锅，都是“妈妈你如何如何，我才做不好什么什么”的句式。

于是，我找了一个单独和女儿相处的时间，对她讲了一段话：

“你说得没错，妈妈乱发脾气是不对，我已经决心努力去改正自己的错误。只是我再怎么随意不负责任，也不是你放弃自己，变得差劲的理由，所以就算你长大以后不成器，也是你自己的原因，不要怪妈妈。”

不管我们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即使一开始抓到一张烂牌，成长都会发生，它是一个起点，而不是终点。“其过程并不全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么简单。幸福的家庭会产生不幸的孩子，不幸的家庭也会育成快乐而成功的孩子。”

这正是人生的复杂与诡异之处。他们的失败不是你的失败，而他们的成功也不是你的成功。对于我们自己，对于孩子都是如此。

03.

老大是女儿，老二是儿子

家里有两个孩子，每一个孩子都那么不一样，太令人感叹了。我控制自己尽可能不在他们之间竞争，每一个孩子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和自己的努力，来获得成功。

我有一儿一女，但绝不敢因此夸夸其谈，已经洞察了不同性别孩子之间的奥秘。而正是两个孩子性别不同，让我更加明确地感受到性别带来的与生俱来的差异，你不得不承认。

弟弟经常给我灌迷魂汤，傻傻地扑我到怀里，妈妈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你吗？因为你最最漂亮啊。

▲ 弟弟的小诗，他对“漂亮”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女儿与我的关系是另一种，她恨不得将“我的妈妈最最坏”印在T恤上。她看到的是一个在家里穿着居家服整天忙碌，被外婆指责，甚至有时候还不够耐心的妈妈，她看不到背后的原因，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妈妈。也许等她长大进入到社会和家庭关系里，将记忆碎片里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才能真正理解一个女性角色。

卯先生非常欣赏女儿，一说我的女儿特别好，我立马反驳，你看看她，整天丢三落四、每次上完厕所不记得洗手、写的字乱七八糟。是的，我对她充满了抱怨。我只不过希望她的铅笔盒有条理，就像以后的生活一样。而卯先生说，她不会因为杂乱的铅笔盒而毁了她的人生。

我的女儿已经认字了，也许有一天她会看到这篇文章。我非常坦白地说，我有时对她充满了厌恶，厌恶她的混乱，退缩，踟蹰，妒忌，想举手又害怕，甚至是恨她完全不着调的画，就像厌恶我自己一样。我带着深深的罪恶感，深怕自己因此就不是一个好母亲。

前段时间，我妈妈做手术。我一个人在外头等着，实在忍不住了，在角落里抹了半天眼泪。手术之后，因为得醒麻药，两个小时之内不能睡着，我得不断地和她说话，后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原来我们遗忘了那么多的时光。

我开始了解，即使我对她再怎么怨恨，说了太多极端的话，还是会心疼她，我们之间的爱和联结不会中断，将会延续这一生。我和我的女儿也是如此。在这里，我要特别谢谢卯先生，是他不断安慰着我，包括在半夜落泪的我：“女儿是爱你的，一直是。”

04.

全职主妇是一种奢侈品

我已经退出赛道五年了，当然，不上班也是另一个赛道，就是自己瞎跑，还特别容易跑丢的那种。

辞职回家当主妇，家庭收入会受到影响，但不能显著下降，这一点首要考虑。然而更应当考虑的，是对婚姻的安全感，对自我的安全感，对另一半的信任感，这三者，缺一点点都不行。某种意义上说，全职主妇是一种奢侈品。

“四大女作家，简·奥斯丁、艾米莉·勃朗特、夏洛蒂·勃朗特、乔治·爱略特，没有一位生育过子女，其中有两位没有结过婚，这一事实具有重大的意义。”什么意义？家庭对于自我的羁绊啊。我不认为一个人能够做到家庭事业平衡，你总得牺牲掉什么，去换回什么。

应该减少工作更多地陪伴孩子，还是应该更多地投入工作，来保证获取足够多的教育资金，我们一直在做艰难的挣扎和选择。

我一直没有回到职场，因为适应了比较有弹性的生活秩序，但每个月还是需要“营业”，毕竟养老金，医疗保险等等费用，需要我自己来承担，还想补贴点家用，这些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当然一些从高层退下来的女朋友，在年轻的时候做了最大的经济积累，虽然那些年打拼非常辛苦，但辞职做全职妈妈，就没有财务上的后顾之忧了，也是开启另一种形式的养老。

居家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的时间太少，你在家忙这个那个，到底忙了点啥，你倒是“举个例子”啊，举你个毛线例子，被儿子粘在身上五分钟，剥个蒜两分钟，都是像开车违规一样，一分分扣的，扣得心惊肉跳。

我一般不学习单纯的时间管理，而是兼顾精力管理和注意力管理。精力管理能支撑你做更多事情而不会疲劳，注意力管理意味着即使只有五分钟你也能看进去三页书。

在职或者全职，其实只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继续学习和成长，内心要有足够的能量，足够的自律，去保持足够的独立，家人也得给予足够的尊重。即使当主妇，除去管孩子，也要有事可做。好的主妇将是家里的定海神针。

05.

孩子成年以后与我们相处的时光更长久

网络上搜“妈妈”的配图，发现绝大多数都是妈妈与很小的孩子在一起，可能平日里这样的刻板印象见得多了，会忽略一个事实：孩子成年以后与我们相处的时光更长久。

在《用心做父母》这本书里，作者提出了一个问题：“孩子在五十岁时会成为什么样？”，想让孩子长大以后成为一个被生活经验锤炼的人，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教养，得有一生的长久的世界观。

这非常触动我。孩子真的是一夜长大，他们的成长快速得令你意外，长大真的就是一阵风，吹进孩子们身体里，而对于妈妈来说，那绝对是一场超级龙卷风，孩子变高变强壮思想变得成熟，等到后面就吹跑了。

有一天，餐桌上突然聊到以后我们的老年生活。

“那妈妈就可以养狗啦。"姐姐眼睛一亮。

弟弟赶紧摆着小手：“不对，是养猫咪!”

我眼一瞪：“养你个大头，花花草草都不要，操心了这么多年，妈妈要绝对的自由。”

不过，别看我表面上信誓旦旦，可能到头来是会得“空巢综合征”的人。最“狠心”的也许是卯先生，他应该是能背着行囊，像个年轻人一样环游世界的。

实不相瞒，我现在就开始瞎操心了：

“你们姐弟俩安家以后要住得近一点，可以互相照顾！”

“大学还是在上海读吧，等毕业了再考虑留学。”

转头对卯先生唠叨：“如果，我就说如果，女儿婚后要我帮忙，我应该给她去带孩子的，女儿家要多一点帮衬是吧？”

看来，自以为新时代女性的我，骨子里仍然传统又矛盾，希望孩子能独当一面，又担心他们老得快，走上社会最好再扶马送一程。

当妈的人，哪有什么迈过去就豁然开朗的坎啊。每几年就是一个主题，年轻的时候，组建家庭怀上孩子，逐渐过度到家庭生活，学习做饭，和熊孩子斗智斗勇，上了幼儿园小学，开始关注他们的学习和成长。接下去，还要面对青春期的巨浪来袭，又要担心学什么专业能找到好工作，谈恋爱会不会遇到渣男。

等到孩子长大成人，又该学习如何和一个成人般的孩子沟通相处，什么样是适当的距离，还要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常和保持精神生活的平衡。

别睡得太晚，别爱得太满。我绝对不要像我妈那样，六十几岁才开始领悟，确切地说是光领悟还没有行动。现在开始关照好自己的睡眠、饮食和锻炼，之前有个朋友转行从事绘本工作，她说这样可以延续到老年，不会受到太多体力的限制，我也在摸索能从事终身的小目标，另外结交志趣相投的伙伴，现在一起育娃，之后抱团养老。让孩子离巢自立和让自己独立，其实是同一件事的两个面。

06.

写在最后

妈妈的体验各有深浅，无法真正地做到感同身受，心灵互通。每个妈妈都像是在一个自我星球上，一个独自战斗的堂吉诃德，这个世界常常让我们感到挫败。

关于“为母之道”，很多道，我还未能参透，还有很多惑。我们都是在努力做着妈妈，从成为母亲的一瞬起，或许就带着脆弱、愧疚和缺失。只是，无须将太多政治和社会性结构的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我们需要的不仅是节日的赞美，还有支持，鼓励，以及宽慰。

本文作者：阿卯，现主业相夫教子&女，兼职自媒体人，撰稿人以及绘本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