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深埋心底的“哑炮” 赵闻迪

《哑炮》是一部写煤矿工人生活的小说，情节并不复杂，以“家常话”般的口吻讲述了一个看似普通却又不普通的故事：青年矿工江水君暗恋上漂亮大方、热情能干的乔新枝，但乔新枝已经“罗敷有夫”，她的丈夫宋春来跟江水君既是老乡又是同一个采煤面搭档的工友。为此江水君十分沮丧、纠结。一次，江水君跟宋春来一起在采煤面干活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枚没有炸响的哑炮，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没有告诉宋春来，而是以解手为借口悄悄离开了采煤面。果然，宋春来被哑炮炸死，他如愿以偿地娶到了乔新枝，之后，他和乔新枝生了一个女儿，当上省里的劳模，住上矿上分的楼房，日子越过越好。

按照惯常的思维方式，江水君无疑是一个阴险的“坏人”，不应该拥有这么好的结局，可是看完整个故事，我却对江水君恨不起来，反而觉得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首先，江水君对乔新枝的爱是出自真心的，没有“杂质”。文中有许多细节能够反映，比如，哑炮事件之前，江水君去找乔新枝补衣服，乔新枝家地方小、家具简陋，她把唯一的凳子让给江水君坐，江水君却不肯，宁愿“陪着嫂子站着”，因为在他心里，“看重嫂子胜于看重自己”。比如，哑炮事件之后，江水君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宁肯自己遭受委屈、排挤、打击，也要和乔新枝“领证”，正式结婚。婚后，他对乔新枝和宋春来的孩子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其次，江水君对宋春来隐瞒“哑炮”的事，并非蓄谋已久，而是一念之差。他发现哑炮的一瞬间，是想喊上宋春来一块跑的，可是，他想起班长的一句话。班长的老婆卧病已久，班长对乔新枝早已垂涎三尺。有一次宋春来违章作业，班长“熊”宋春来道：“要是你出了事故上不了井，过不了多久，你的老婆就会变成别人的老婆。”就是这句话，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与罪恶。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他不断欺骗自己：也许宋春来不会碰到那枚哑炮，也许那枚哑炮已经失效了……就在他犹疑不决时，哑炮炸响了，从此，他的内心深处埋下一枚“哑炮”，再也无法取出。

宋春来过世后，江水君几乎用了大半辈子为“哑炮”买单，为自己“赎罪”，他虽然逃脱了惩罚，却为安监科长的盘问而心惊胆战；他虽然如愿以偿娶了乔新枝，却谨言慎行，生怕乔新枝发现自己的“秘密”；他虽然当上省里的劳模，却在省台记者采访他时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说漏嘴，让人家发现破绽、拿住把柄，翻出当年的旧案；他经常被噩梦折磨得寝食难安、精神恍惚，得了尘肺病也不主动治疗，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上天的惩罚，自己必须接受，这种想法导致他受尽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不到五十岁就病逝了。

作家路遥曾说过：人的一生虽然很长，但关键处往往只有几步。江水君正因为一念之差，走错了关键的一步，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但故事的最后却闪现出一抹亮色，当生命垂危的江水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乔新枝说出哑炮的事、向她忏悔时，乔新枝却平静地给他擦干泪水，说：“这下你踏实了吧？你真是个孩子！”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包含了多少酸甜苦辣，也折射出人性的宽厚与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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