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早上好□潘江忠

张叔肯定看过不少养生书，他注意养生，热爱锻炼身体，对养生健身有与众不同的独到见解。张叔自从退休后，作息很有规律，晚上十点准时上床睡觉，早上六点准点起床，洗漱完毕，六点半就提着鸟笼出门溜达了。

张叔素来爱养鸟，不多，就一笼，养一只会说人话的鹦鹉，这鹦鹉是张叔退休之前就养了的。张叔天天教这鹦鹉说人话，十多年下来鹦鹉便能婉转流利地说些人们的日常交际用语。张叔儿子远在上海工作，因忙于生计，很少回家。自从老伴病逝后，张叔就孤身一人过日子，好在有这鹦鹉和他作伴。张叔无聊时，就和鹦鹉说说话，倒也不显得那么孤单寂寞。

张叔最常去的地方是江滨路，江滨路就是沿河边修建的那条路。当年修建这条路，目的是为广大市民提供舒适的休闲锻炼场所，曾作为市里为民办实事的十大工程之一。修好这条路，市领导赢得了众多市民的交口称赞。江滨路中段建有公共卫生间和休闲廊亭，锻炼的人累了可以在廊亭休息一会再走，内急了也可以就近上卫生间解决问题。更多的人早晚出现在江滨路上，是看中那条路紧靠河边，一路空气清新，富含负离子。张叔每天早上提着鸟笼走到江滨路中段，把鸟笼挂在廊亭旁边的芒果树上，然后接着散步，任由笼里的鹦鹉对着不同的行人说着同一句人话：早上好！张叔走到江滨路的尽头再折返回家，足足有五六公里，每天这样下来，对张叔来说，运动量也够了。

张叔把鸟笼挂在树上很放心，没有谁贪小便宜，顺手牵羊，那鸟笼加上那只鹦鹉也不值几个钱的。尽管主人不在，那只鹦鹉也闲不住，时而上下跳跃，时而婉转啼叫。鹦鹉仿佛也跟人一样，会估摸时间来说话，早上它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不知道反复了多少遍的：“早上好！早上好！”晨练的人们坐上廊亭里歇上一脚，听见这鹦鹉叫声，心情就舒坦多了，累意也全消了。

云姨也爱晨练，云姨出门是牵一条腊肠狗，狗是她老伴在世时养的，很听话，比方说，它听到主人叫唤：“站起来，恭喜，恭喜！”这狗便顺从地用两只后脚站立起来，用两只前脚做叩拜的动作，活像过年时小孩们向大人讨要利是做的模样，引人发笑。云姨老伴十年前也病故了，老伴得的是绝症，云姨花光所有积蓄，也救不回老伴的命。云姨的独女出国留学了，老伴撒手西去时，只留下这条腊肠狗和云姨作伴。

云姨做过中学老师，而且教的是语文，她给腊肠狗起了一个别致的名字：贝贝。张叔刚把鸟笼挂在芒果树上，云姨就牵着贝贝接踵而至了。鹦鹉听见有人到来，就不停地叫：“早上好！早上好！”贝贝耳尖，昂起头，就朝树上吠：“汪——汪——”围坐在廊亭里休息的人就说，咦，奇了怪了，这狗也听得懂鸟话啊。他们当中有人知道张叔和云姨都是单身的，便说，是不是贝贝看上鹦鹉呀？这时，云姨拿正眼看了一眼张叔，心里便像河面晨风掠过，荡起细细的涟漪。云姨红着脸，把抓在手里的狗绳用力一扯，把贝贝拉走了。在云姨的牵引下，贝贝踏着细碎的步伐朝前跑，待绳子松下来，又掉头回望鸟笼，一连吠了好几声，才极不情愿地跟着云姨往前走。贝贝发出吠声的同时，鹦鹉也边上下跳跃边叫：“早上好！早上好！”原先议论狗和鹦鹉的人就在心里暗想：看来这鸟狗有故事了。

第二天早上，张叔又和云姨在廊亭碰面，张叔主动打招呼说：“老妹，你到啦！”云姨“嗯”一声，末了才说“刚到”。鹦鹉看见云姨到来，就一个劲张嘴叫：“早上好！早上好！”贝贝随即翘起尾巴在廊亭里转圈，然后用后脚站立，用前脚做叩拜的动作，接着吠：“汪——汪——”云姨想把贝贝拉走，随她散步去。张叔说，既然这狗爱听鸟叫，就留它在这里玩吧，反正我今早就在这里打太极拳，顺便帮你看它得了。云姨就听从，把贝贝留在廊亭里，自个儿继续往前溜达。

张叔打完太极拳，云姨也回到廊亭了。贝贝真的没有乱跑，老老实实待在廊亭里。鹦鹉叫一声，贝贝就吠一声，鹦鹉叫两声，贝贝就吠两声，两者一唱一和的，像是相声演员在说相声。这时，还没有别的人来到廊亭，张叔和云姨的话就变得多起来。张叔问：“老妹，你也退休了？”云姨说：“退了好多年了。”张叔又打听：“你以前在什么单位上班？我在鹅城饭店干过。”云姨答说：“我以前在鹅城中学做过老师，教语文的……”

来到廊亭的人渐渐多起来，大家都喜欢鹦鹉的叫声。就有人提议说，要是有谁能就这鹦鹉出一副对联就好了。话音刚落，云姨就抢着说：“鹦鹉能言难似凤。”说完就看谁能答得上。看见没谁应战，张叔就拿出在老年大学跟楹联老师学到的看家本领，应道：“蜘蛛虽巧不如蚕。”众人听了都拍手称好！张叔隔着鸟笼，看坐在对面正用力拍手的云姨，眼睛明显光亮，还闪着别样的光芒。

张叔和云姨刚离开廊亭，聚在那里的老头老太们便把话题转移到张叔和云姨身上：“这两个人，一个死了老公，一个死了老婆，门当户对，半斤八两，得一挑了！一个克夫，一个克妻，两个结合在一起，还不是互相克吗？依我看这样的‘组合柜’并不好看。”“老张十老八老了，还不死心，真是人老心不老啊。”“是啊，神像越老人越供，木棉越老花越红，老张这才叫宝刀不老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都在说着张叔和云姨不太中听的闲话。可惜张叔和云姨都听不到，要真是张叔云姨在场，他们也不敢乱嚼舌头的。

时光像河水缓缓流淌。一来二往，张叔跟云姨接触见面的次数就多起来，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消息很快就传到两人的小孩那里，旁人都以为他们的小孩会极力反对张叔和云姨结合在一起。没想到两个年轻人都通情达理，觉得自己不在老人身边，让两个老人结合在一块，重新组成家庭，身边多少有个伴儿陪着安度晚年。

张叔跟云姨到民政局扯了证，结婚了，那鸟笼就挂在阳台上，每天早上就早早叫：“早上好！早上好！”趴在鸟笼下面的贝贝就不由自主地朝上张望，并以吠声回应鹦鹉：“汪——汪——”张叔和云姨每次出门散步，遇见邻居，邻居都指着鸟笼，夸赞张叔的鹦鹉叫得好听，张叔听了便学着鹦鹉的叫声说：“早上好！早上好！”云姨见状，抿嘴一笑。

一天傍晚，张叔和云姨在江滨路散步，张叔猛然用手指向天边说：“你看，这晚霞多好看！”云姨顺着张叔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惊呼：“真的好美啊！”说完赶紧掏出手机把那景色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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