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磊
前些日子,妻子住院动手术。医生对我说:“你是不是她男人?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治疗?如果再晚一步,后果就非常严重。”
妻子是农村人,非常能吃苦,身上的顽疾两年前就有了。可是妻子怕住院治疗花钱,就一直拖着。我每次劝妻子去医院看看,她总笑着说:“没事,再拖几天说不定它自己就好了。”结果拖了两年,拖成了需要做手术的三级重症。
手术做完后,想到妻子身上的一个重要器官没有了,我非常难受非常自责,眼泪刷刷流着。没想到妻子反而安慰我说:“这不是挺好吗,没有了它我身上倒轻松了。”
妻子住的是普通病房,有三个床位,一天四十块钱。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就想换个床位少的病房。妻子嫌花钱多,坚持不换。病房里还有其他两个病人。右边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二胎妈妈,患乳腺癌,刚刚做完二次腋下手术。陪床的是他丈夫,一个瘦瘦的男子。从谈话里得知瘦男子为了照顾患病的妻子,已经辞去了工作。二胎妈妈有点内疚,心情有点低落。瘦男子开导她:“等你完全康复了,我再去另找工作。在我心里,你的身体最重要。”瘦男子陪她一起看有趣的视频,二胎妈妈偶尔会发出轻轻的笑声;左边患者是一个高个女子,整天捧着手机不说话。当晚上我上洗手间时,不经意看她时,却把我吓了一跳,她头上戴的帽子脱落一侧,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壳来。原来她也是一个癌症患者,而且看样子已经做过化疗。她白天只和护士交谈,从话里我了解到她这次住院,主要是因为做化疗次数过多,肝脏需要打针护养。她身边没有陪护的人,自己一人去做各种检查,打各种针,还自己一人去医院食堂买饭。医院各科各室都轻车熟路,看得出她是一个老病号,住院经验丰富。
因为怕动了伤口,头几天妻子在病床上只能一个姿势躺着,躺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我给她慢慢揉。妻子看我费劲,就坚持不让我揉了,自己试着揉撮。
妻子自己不能翻身,我就双手抱着她慢慢助她翻。然后小心地替她放好插在伤口里的两个导流器。护士过来测体温的时候,嘱咐我隔两个小时就捏捏导流器上的橡胶细管。我怕触动了妻子的伤口,只用两个指头轻轻捏了两下。护士说:“要用五个指头捏,连续捏五下,是为了让伤口内的淤血更好地引流出来。”我这才明白,但捏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晚上趴在妻子脚下打盹,却不敢睡实,妻子一有动静我就急忙睁眼。
早晨八点,主治医师都会过来查房,询问妻子能不能吃、能不能睡,体温高不高,观察导流器里积攒了一夜的血液。头几天医师对他的学生说:“看看,里面的血液是暗红的。”那个学生就点点头,心领神会:“看来病情很严重。”后几天对学生说:“看看,现在是鲜红色的。“那学生就说:“看来伤口恢复得不错。”我从他们的言语中知晓妻子伤口恢复得很好,非常高兴,妻子也非常高兴。
主治医师要求妻子术后第二天就下床活动:“越早下床好得越早!”妻子就按医生的指导,下床试着自己走动。我看妻子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就问护士:“能不能等两天再活动?”护士说:“早下床有利于恢复身体机理功能,可以防止体内血栓堵塞。”于是,我就搀扶妻子下床到外面走廊里慢慢走动。一开始只能走几十米,两天后就可以走两个来回了,再以后上午下午都要走动。以前没住过医院,不知道医院里病人这么多。陪着妻子在走廊里慢慢走,这才发现医院里患者满满。每个病房里都有病人,因为正处于新冠肺炎疫情防疫期间,每人都戴着口罩,我只能看见患者们的眼睛。有的眼睛苍老,有的眼睛沧桑,有的眼睛闪着无限光亮。我还在一个病房里发现一个病人的床前放着一束鲜花,这让我既惊讶又惊喜。我对妻子说:“等你出院那天,我也送束花给你。”妻子微微一笑。
走廊里有很多慢慢走动的恢复患者,每人胸前都挂着一个手提包大小的浅色布袋,那里面都装着导流器。因为患者太多,我到护士站处没领到布袋,妻子就把导流器装在一个我买盒饭带回的塑料袋里,用手提着。旁边路过的一个医生说:“怎么不去领个布袋?别舍不得那二十块钱。”我说:“不是钱的事,是你们这里没有了。”那医生哦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是患者太多,消毒跟不上。”妻子倒没有在意那个医生的责怪,她本性简朴,在她眼里,用塑料袋装导流器没有什么不好,都一样用。
过了七天,右边那二胎妈妈要出院了,瘦男子去一楼结算回来后,脸上竟然带着几丝喜气:“没花几个钱,因为以前买了保险,费用几乎全报销了!”二胎妈妈左腋动了手术,左胳膊还不敢动,那瘦男子就紧紧扣着她的右手,扶着她出院。下午我陪妻子正吃饭,左边高个女患者忽然接了一通手机,过了一会儿房门一开,进来一个黑壮男子,提着一袋苹果,竟然也是个光头。高个女患者说:“你的头发呢?”黑壮男子说:“你现在不是没有头发吗,我也就剃了个光头。”那高个女患者就叹了口气,说:“你这何苦呢?”黑壮男子说:“我是你的丈夫啊,要与你同甘共苦。”他抚摸了一下高个女患者的脸说:“叹什么气呢?我这次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高个女患者就说:“房子卖了?”黑壮男子说:“卖了,六十万。你治病够了。”
我和妻子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们谈话,知晓了这对夫妻原来都是外地人,在这座海边城市里做生意十几年了。因为没有买任何保险,做生意又没攒下太多的钱,为了治病只能把房子卖了。那高个女患者说:“房子卖了,你现在住哪里呢?”黑壮男子咧嘴一笑:“不是还有车吗?我这些日子白天联系卖房,晚上就住车里。”高个女患者又叹口气:“那我出院以后呢?”黑壮男子一拍大腿,风淡云轻地说:“不用愁啊。咱孩子已经上大二了,大学毕业就能自立了。等你出了院,病好了,我带你回咱东北老家去,在山林里终生,不也是很好?”高个女患者就紧紧扣住了黑壮男子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在旁边,感觉自己的心弦猛地被打动了!我们都是平凡人,平凡人都会经历健康欢乐和病患悲伤。欢乐时,亲人能够与自己琴瑟和鸣丝萝春秋。病患时,亲人能够休戚与共不离不弃。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就足够了!就像这病房里我结识的这两对夫妻,虽没有如壮涛激浪、飞雪走雷、触山石而迸发的慷慨豪言,却以风淡云轻甘愿为对方舍得一切的姿态诠释了人间至纯的脉脉真情。纵有病患又何妨?暂无工作又何妨?终老山林又何妨?只要两手相牵两情相悦,以平淡乐观的心态去面对一切,我相信世间所有的伤痛都是暂时的,所有的坎坷都可以逾越的,所有的幸福都会与人生相随。“多少青春已不再,多少青春已更改,我还拥有对你的爱。”我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柔情在心里弥漫。我轻轻拉过妻子的手,与妻子十指紧紧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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