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苜蓿香

凝一眸碧水，沾一缕轻风，看一眼绿色，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阳光孕育着生命，细雨滋润着大地。鸟儿叫了，虫子醒了。昆虫的鸣声，唱响了春的序曲。小草抽着新芽，花朵舒展着新叶。林带、坡地处，野菜也纷纷露脸，欣赏又一季春光。

我的家乡是地处河西走廊的祁连山下，大地上最常见的野菜，只有蒲公英和苜蓿。蒲公英一般生长在沟壑，林带地的草丛里。不知是蒲公英怕冷，还是害羞，她总是躲躲闪闪。而苜蓿随处可见，水渠沿，田埂边，房前屋后，都能看到它的影子，浓淡得宜，疏密有度。那嫩细的新芽，犹如从梦中初醒，舒展，生叶，匍匐在大地上深情地分享着世间的阳光雨露，吸食着上苍赐予的琼浆玉液。妩媚的像出生的婴儿，不惧春风的惊扰，茁壮成长。

每年4月，是采摘苜蓿最好的时节。还有些苍白的大地上，苜蓿像穿着绿衣的少女，在天地间招摇展示。男人、女人三三两两，手中提着各式袋子，或蹲下，或弯腰。这个时候，你会看见所有人的手，都在一片又一片的绿色里蠕动，动作轻柔却又迅速。

静守绿意悠然的苜蓿地，轻轻掐下叶子，鲜嫩、光滑。那油绿的叶子仿佛一只只美丽的眼睛，凝视着我们抚摸它的亲切，感受我们采下它的幸福。是欲望，也是引诱。不大功夫，一个一个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满满当当。而身后的苜蓿，依然从容安静地显现着自己重重叠叠，密密实实的叶子。我突然感到，那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在目送着我们离开时的满足。

每年春季期待，每次摘苜蓿的心情，犹如与心上人如期的约会。急切中的盼望，盼望中的等待，等待春风唤醒大地与绿茵茵的苜蓿见面的时刻。

身处尘嚣中的我，守着一份心情，守着一份笃定，守着一份痴心，守着苜蓿穿破泥土萌芽生长，生机盎然，我会义无反顾地与之对话，倾听来自遥远的倾诉……

走出闹市，四周空透晴朗，白云在碧蓝高阔的天空洒脱地游弋，清风吹拂着低垂的草尖，匍匐在地上的苜蓿顺风摇摆，与天籁的声响混合一体，在春爱抚的视野里，留给人无言的感动。

我先找好一片生长间隙密实的苜蓿地，把身边的苜蓿小心拨开，这样会与苜蓿贴的很近，并且也不会弄疼、踩坏它们。然后蹲下来，一株一株拢在怀里，慢慢掐去枝干顶部的叶片，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每株苜蓿经脉相连处一般只有三片小叶子。四片叶子的苜蓿很少见。有次我把苜蓿带回家，一遍翻找夹在苜蓿叶片上的枯草，一边给妈妈看，我想她老人家一定会惊讶我的发现。出乎我的意料，妈妈不但没有感到惊奇，她还给我讲了一个传说，说苜蓿从前的名字是幸运草，它是夏娃从天国伊甸园带到大地上的礼物，因为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不守规矩，被上帝贬下凡间。亚当、夏娃偷偷携带幸运草，寓意是在凡间能得到幸福。妈妈说，谁若能看到有4瓣叶片的苜蓿草，那他就一定能得到幸福……我虽然明白这是一个荒诞的传说，但每次在掐苜蓿时，总要留意一下有没有四个瓣的苜蓿叶。暮年的妈妈虽然因腿脚不灵便而长期困守在家，但每年到掐苜蓿时节，她总是忘不了提醒我们“苜蓿芽儿出地了”。每次我掐回苜蓿，她一遍捋着苜蓿幼嫩的叶儿，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这是养活了人的菜啊，几时都吃不烦。”对着苜蓿，妈妈又开始怀念过去了的往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妈妈常带着哥哥、姐姐，怀里抱着嗷嗷待哺的我，去地里寻找野菜。春天苜蓿刚出芽，就被人抢着掐。生生不息的苜蓿，从春到秋，长起一茬又一茬。直至秋天苜蓿长得与人齐腰高，也还是被割回来熬汤，如果撒上一把面，不管是青稞面还是豆面，那可就是一顿不错的饭。谁要是在地上转一天掐上一篮苜蓿，那也算是宝贝。吃法自然没有现在这么讲究，哪有清油炝葱花，更没有香油调味品。只用清水淘洗后下锅捞出，拌点醋或撒上几粒盐，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妈妈深情的回忆，常常让我泪流满面。她述说着，感叹着“那时春天人都疯了一样掐苜蓿，家家锅里，盆里都漂着苜蓿。”

人，在大自然的神奇中丰富着自己的想象。我在掐苜蓿时，会不自觉地拨拉寻找四瓣叶苜蓿，幻想着上天能赐予我幸福，我给妈妈一个惊喜。然而，妈妈没能等到我找到四个瓣的苜蓿叶，却永远的走了。

乡村的春天孕育了苜蓿，苜蓿给了妈妈温暖和希望。如今站在这片丰盈充实的大地上，绿油油的苜蓿如细腻、含蓄、热忱的乡村女子，温润的肌肤深深嵌入大地，阿娜的枝头却撩拨着迷人的眼球。这一片一片的苜蓿像春天里的诗组，风来抒情，雨过烂漫，成为祁连山下温馨的图画。香气氤氲，缠绵如歌，温婉在绿意间，铺展在大地上，映衬着山城春天醇厚、诗意的自然之美。

这不，被我掐回来的苜蓿，经清水冲洗干净后，开水焯熟，用凉水浸泡几分钟，而后轻搓去除部分汁液。备小葱花、姜丝，将清油炼热浇上，加食盐、拌醋及蒜泥等调味品，味美，爽口。

渐渐地，我还用苜蓿与事先准备好的猪肉、羊肉剁成馅。拌上清油、盐、葱、姜末等调制成自己喜好的口味，和面包饺子。煮熟后的饺子沾上蒜醋食用，别有一番滋味荡漾在心头。

如今，不管哪个季节，上市蔬菜应有尽用，蔬菜的种类也很多。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苜蓿只是调剂人口味的一种野菜。而在我的心里，它与我的亲人有关，在它默默的温情里，传递着对自然的诚信，对人类的仁爱，对万物生命的和谐与情趣。

妈妈，今年的苜蓿又出新芽了……

□滕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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