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玄武门

□寇研

景龙元年（707）七月，太子李重俊发动兵变。目标：清君侧。

行动兵分两路。一路由李重俊和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率领，负责诛杀既定目标人物。另一路由左金吾大将军李千里率领，负责攻占皇宫各道城门，协助太子主力。

头号目标：武三思父子。

七月初六深夜，李重俊率三百羽林兵，直扑长安城南武三思府邸。此时正值宵禁，整个京城车马匿迹，人影罕至，显得异常空旷、静寂。太子军队在街上策马驰骋，如入无人之境，顷刻便抵武三思煊赫的宅府。刀起头落。武三思刚被府里突然暴起的喧闹吵醒，便身首分离，至死都未来得及看清复仇者的面目。武三思的人生就此谢幕。

一生三度拜倒在女人石榴裙下，从武则天、上官婉儿到韦后，依傍她们的权势，卖身求荣，步步心机，直至权倾朝野。险为刀俎下鱼肉，死路一条，倏忽又咸鱼翻身，成为中宗朝最大赢家。复制武周王朝，似近在咫尺了，然，机关算尽，终又阴沟里翻船，公元707年这个盛夏之夜，毫无征兆地，被自己半只眼都瞧不上的小年轻刺杀。人生如戏。武三思用生命诠释了这句话。

二号目标：上官婉儿。

众兵士在武三思府邸乱砍一通，包括安乐公主丈夫武崇训在内，十余人中刀身亡。李重俊再领兵调转马头，扑向城北皇宫。此时，皇宫各城门已由左金吾大将军李千里率军占领。叛党顺利入皇城。众士兵擎戈持戟，哄然叫嚣。宫内早乱成一团，中宗夫妇已然惊醒。

李重俊“至肃章门，扣合索婉儿”。生死一线，呼吸之间。毕竟人家是父子，是一家人，自己只是下属，亲疏自现。婉儿明白，若想自救，只有将这把火引向众人，特别是皇帝。

婉儿大言曰：“观其此意，即当次索皇后以及大家。”羽林军杀进皇城，那可是掉脑袋、抄家没族的重罪，竟然只为了诛杀区区一个上官婉儿吗？当然是要造反、逼宫的，皇后、皇帝一个都跑不掉。中宗一想，此话很有道理呀。自己真的跑不掉的。神龙政变不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把女皇变成了太上皇？中宗不想当太上皇。

中宗听从了上官婉儿的建议。“帝与后遂激怒，并将婉儿登玄武门楼以避兵锋。”上官婉儿领众人登上玄武门城楼，同时命将军刘景仁等“率留军飞骑及百余人于楼下列守。”由此，皇帝身边将士与羽林军，在玄武门形成对峙。

接下来该怎么办？李重俊一时间懵了，找不到台词。他的策划中可没设计与皇帝老爸对峙这一环节。太子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他率军攻进皇城，想来真的只为清君侧，只为取上官婉儿这个妖女性命的，不然不会劳心费力从城南跑到城北，白白错失第一时间控制皇宫的良机。

太子懵掉，众将士是战是降？羽林军已然军心不稳。其时，中宗身边的宦官杨思勖，趁众人不备，纵马杀进羽林军，以风驰电掣之速，将前锋斩落马下。中宗再在城楼喊话：“汝并是我爪牙，何故作逆？若能归顺，斩多祚等，与汝富贵。”

军心涣散，一溃千里。太子党羽悉数伏诛。混战之中，李重俊好不容易逃出皇宫，亡命终南，后被左右袭杀，提着他人头去朝廷领赏了。

即使儿子已死，中宗也难解心头仇恨，他老人家“制令枭首于朝，又献之于太庙，并以祭三思、崇训尸柩”，以儿子人头祭祀武三思父子。武三思即使挖空了他的墙角，但到目前为止，只要顺从武三思，他还可以继续做个享乐皇帝。而若李重俊兵变成功，眨眼间他就只能做太上皇。太上皇的待遇，看过高祖、武则天就知道，比软禁好不了多少。中宗非常生气。

最后，李重俊人头悬于城楼示众，无人敢为其收尸。在自己父亲的天下，太子李重俊成了孤魂野鬼，只有等到他伯父李旦坐上皇位，他的魂灵才能得到安息。

七月初六，漫漫长夜已过。地上血迹，早清洗干净，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中宗依然没心没肺，韦后闺中仍旧春色撩人，安乐公主则夫丧未完，又新添喜，她将与丈夫的堂弟武延秀成婚。宫中灯火，彻夜辉煌，宫人们正在热热闹闹地筹备。整个宫廷在狂欢。不久前的喋血玄武门，父子相残，似已被抛在脑后。地上血迹清除，空气中的血腥味被华贵的香料遮掩，悬于城楼的人头在低声呼唤自己的尸身……

敌人迎面而来，上官婉儿别无选择，只有奋力迎击。要么被敌人击倒！要么击倒敌人！但是，失误在哪里？自己在何处出错了？从十三岁进宫，宫廷政治中沉浮三十多年，这是最为凶险的一次。即使当年忤逆女皇，险些赐死，也不及这一回，就差那么一点，便葬于乱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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