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聚会,我们二班的56个同学将会回想起“捕头”教授和我们毕业合影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那天,八点的太阳已然毒辣。论文答辩已尘埃落定,大家都从容淡定排队等老师来合影。按先例,一班先拍。一班班长走到“捕头”教授前恭敬地请他就座合影,哪知他两脚生根般半寸不挪,不容置疑道:“一班不照,二班照。”短短七个字,掷地有声,像足他的为人,铁骨铮铮。反应过来后我们竟然夸张地鼓起掌来,掌声里有获得最高的奖赏雀跃,也夹杂起哄的意味,大家全然不理会那个班长的尴尬和十米开外等待合影的几十号师生的一脸茫然,包括C位就座的校长先生。也许,“捕头”教授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一班合影。
“捕头”教授叫杨东甫,四十大几,个头不高,结实敦厚,皮肤麦色,脸呈国字。杨教授上古代文学中明清文学一段,上课内容已模糊,但上课的精彩恍若昨日。杨教授上课不苟言笑,下课正襟危坐;绝无废话,字字千金,句句干货;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事实上,他的课幽默风趣,课堂上常常爆笑如雷,有时笑点出乎他的意料,他就静待大家笑完缓过劲儿再接着讲,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他这种不为所动的局外人的表情,常让我们深信不疑他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段子手。偶尔,大家夸张的哄堂大笑、前仰后合,也会让他笑场,忍俊不禁。因此,不专心无法领略这种蚀骨的亢奋。
杨教授还给隔壁的一班上课。我们两班一交流,发现情况截然不同。好事者探究得知,原来一班有一对热恋情侣,每次上课都迟到,从前门进来大大方方地打断杨教授的课后又从从容容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在后面常搂搂抱抱,非常不雅。在那个恋爱还被带红袖章的学干抓现行、恋爱影响入党的年代里,这样的明目张胆已不属素养范畴。杨教授上课的情绪大受影响,课堂上基本不再自由发挥。“一班不照”的源头大概于此。
杨教授的“捕头”绰号,早已扬名系内外。大学校园里对老师的八卦永远是重头戏,因为这关乎学生的休养生息、生计前途。杨教授时任学报主编,对循规蹈矩的坐班制终难适应,后毅然辞去主编一职,潜心研教,极有个性;他对考试认真至极,谁考砸了到他家里求情都没用;监考就更不用说,如若谁作弊落他手里,铁定被处分,极有原则,“捕头”因此得名。
“捕头”教授的风范我算见识过。有一次,我和一个老乡在同一教室考试。考试前系领导已多次强调作弊的严重后果,兼之“捕头”监考,孰料他仍然顶风作案。先是踢前桌要抄答案,被警告后又偷看缩小复印得像蚂蚁般密匝的资料,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他先是狡辩继而求情,均被杨“捕头”义正词严地拒绝。老乡到杨教授家里说情,“捕头”不为所动,还给他上了一节“灵魂课”:一个学生,年纪轻轻就为评优评奖这样的蝇头小利而不择手段、铤而走险,将来到了社会,遇到更大的利益呢?势必会毫无原则、毫无底线,最终就会失去自由。老乡才幡然醒悟“捕头”并非浪得虚名,“灵魂课”的效用应该等同于“塞翁失马”。
个性与自由,似乎是一对矛盾体。《时光雕刻》中引用过托马斯·曼的一句话:“个性强的都不自由,他已经被自身的模具冲压、限制、禁锢……”恰恰相反,在“捕头”教授身上既有“个性”又有“自由”。
记得工作第二年,我指导函授生的毕业论文,班长说要代表全班到家里表示一下,拜托我关照一下,特意强调像其他老师那样。当时我初出茅庐,顾虑重重,因此也饱受煎熬。后来,“捕头”教授的“个性与原则”厘清了我的纷扰与困惑,我婉拒了学生 你们的成绩该怎样就怎样吧!来不来我家没关系。
如今,我从教已逾二十载,学生的第一课与最后一课,我都会给学生们讲“捕头”教授的故事:人要恪守原则,保有个性,才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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