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纸上” 来“谈兵”

说起“纸上谈兵”，不得不想起赵括。他谈起兵法来头头是道，连父亲都说不过他，可真的让他去带兵打仗，却遭遇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败，导致四十万长平军被秦兵坑杀。正如蔺相如对赵括的评价：“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此后历朝历代都把他当成了志大才疏的典范。

这个词本身没有毛病，有毛病是“纸上谈兵”这个词的组合，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矛盾。

赵括确实和其父论过兵，司马迁在《史记》里记载：“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知子莫若父，赵奢当然了解儿子缺少实战经验，把你死我活的打仗说得太容易了，一旦上了战场，是一定会失败的，在理论上轻敌了，在实战上又没有经验,怎么打得赢？

但是，赵括生活在公元前二世纪的战国时代，而纸这种东西的出现，最早也是在西汉初年，1957年的考古就发现了西汉早期的纸张，而造纸工艺的成熟，要等到蔡伦的出现，真正的大兴于世差不多是到魏晋了。

在先秦时期，竹简是主要的书写载体，人们大多用竹简来记录文字，有个成语叫“学富五车”，说的就是战国时代的惠子，所写的东西要用五辆车来装，如果是竹简的话，自然无可厚非，如果是纸的话，那就是天人所为了！还有个“刀笔吏”的词语，也形容的是当时的小吏在竹简上书写，写错的字用刀子刮去。没有纸，自然也不可能有纸上谈兵这种修辞，一定要讽刺赵括，也只可能是“简上谈兵”，或者“帛上谈兵”。

所以，“谈兵”和“纸”不可能是原配，那么，这个词语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而且最终和赵括长相厮守了呢？

“纸上”刚出现的时候是个中性词，仅指记录，本来应该和“留取丹心照汗青”里的“汗青”一样留名青史，但或许是“纸”的质地太薄了吧，便如做人一样，轻薄为人也必会“哂未休”，最终它走向了反面。南宋的陆游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纸上”此时已经是光说不练，不切实际的贬义词。

是谁最先让“纸上”和“谈兵”沆瀣一气的，已不可考。《红楼梦》第七十二回，黛玉与湘云在凹晶馆联诗，待到妙玉续诗时，二人大为惊艳，说：“可见我们天天是舍近而求远．现有这样诗仙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由此大率可知，这个词在清代已经习以为常了。

尤其是雍正乾隆年间，从皇帝到文人都用得得心应手。文廷式 《文道希先生遗诗》有：“莫道牖中窥日，便堪纸上谭兵。” 乾隆亦有批语：“观其摺奏情词。不过纸上谈兵。其于实在机宜。未必有当。”

当然，这里的“纸上谈兵”也未必就和赵括有联系，但纵观历史，三国的马谡街亭之战，成了诸葛亮挥泪之痛。东晋名士殷浩能言善辩，但一旦领兵就一败涂地，唐代宰相房琯非要用春秋车站之法，最终被打成猪头。这些都是夸夸其谈，实战无能之辈，但论起来，谁能比得过替代廉颇的赵括呢？在项羽心狠手辣的坑杀之下，更成了无与伦比的惨痛之战。那么，“纸上谈兵”和赵括最终合二为一，就水到渠成了。

明白这一渊薮，便不难知道，这是后人用习语来譬喻前人，并不是说赵括有“纸上谈兵”这一举动，赵括谈兵，只能是在竹简、布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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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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