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 水塔

窦俊彦

每次回家，我都能看见那座水塔。它孤零零地屹立在村子北边。

曾几何时，水塔是全村人的饮水之源。每天黄昏时分，水管员进入山沟泉旁的水房，发动柴油机抽水。随着马达声响，泉水被抽进铁水管，一直爬上了山沟，最后到达塬上的水塔。早晨天蒙蒙亮，就有人担着水桶，来到水塔前，两个一堆，三个一伙，在那里谝闲传。水管员披着衣服，一晃一晃地走过来，打开水塔旁边的房门。担水人眼疾手快地迅速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依次接水。接水的时候，大家嘴也不闲着，笑着、谝着。水塔旁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人们依次接水，水桶接满了时，或者交叉接水的刹那，就会有水流到地上。这也不要紧，因为地上有一条小水沟，一直引到两米外的小池塘。小池塘蓄满了漏掉的水，它可以供村子的牲畜饮用。

水塔之地是村子的消息之源。谁家老人去世、谁家儿子结婚、闺女要出嫁，只需要在水塔前的墙壁上贴一张告示，全村人就知道了。该行礼的行礼，该帮忙的帮忙，再不用主家挨家挨户地通知。

有些信息贴在水塔上，也贴在了人的心里。例如，谁家的儿子或者媳妇不孝顺，虐待老人了；谁家的孩子有偷鸡摸狗行为；谁家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都会在这里传播。是非曲直，也会在这里讨论。最后，正能量的事，会得到肯定；负能量的事，也在这里被批判。

水塔周围也是孩子的乐园。有的孩子在附近的池塘边玩泥巴；有的孩子折纸船放在池塘里，看小船晃悠悠地往前飘；有的孩子牵着牛羊来池塘边喝水。他们将牛羊拴在池塘边的空地上，人却跑到草地上，逮蜻蜓，捉蝴蝶。

孩子们玩累了口渴了，就将嘴巴凑近水管口，吮吸里面流出的小水珠。个子高的能够着，个子矮的够不着，往往在脚底下垫两块砖，踩在上面吸水。有的孩子因为下面的砖不稳当，不是摔着了，就是碰着了，胳膊和腿到处是伤。尽管孩子们在水塔旁玩耍，会遭到大人的呵斥，可他们乐此不疲。

冬天，水塔附近的水沟及池塘结成厚厚的冰，孩子们会在上面滑冰。更有意思的是，铁管里流出的水滴，在水管口形成冰挂，经常被孩子们掰下来拿着玩。

水塔失去了它往日的热闹和作用，是在村民们逐渐搬出土窑洞、盖起新房子、用上自来水后。水塔里没水了，池塘也干了，大人小孩都不来了。水塔越来越破败，显得孤独而寂寥。

我只要回到村子，就会穿过新村庄，来到被遗弃的水塔前，凝视着淹没在草丛中的水塔，寻找着曾经的童年，还有对昔日村子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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