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杞县百名患者针灸后皮肤溃烂，业内人士：应调查针具是否复用

记者 | 陈鑫

近日，“河南杞县一诊所因针灸治疗致200余人身体感染后溃烂”事件，引发社会关注。11月28日，杞县卫健委发布通报称，确定该病症为脓肿分枝杆菌感染。此前涉事医生称患者出现皮肤溃烂是患者自己抹的碘伏药水有问题，对此说法，多名业内人士接受界面采访时表示，碘伏外用出现不良反应比较罕见，可能针灸治疗时存在针具复用现象。

根据杞县卫健委通报，截至目前，这起事件共有115人感染脓肿分枝杆菌，其中20人已出院。有关部门已按照规定吊销其执业许可证并停止其职业活动。

另据上游新闻报道，目前，裴村店乡卫生院的党委书记和院长，已被降职为副书记和副院长，涉事医生范某某已被公安带走，是否涉及刑事犯罪，尚在调查中。

一位患者给记者发来的视频显示，有的患者膝盖周围布满5处伤口，最大处接近碗口大小，伤口边缘流血，里面满是黄白色脓水。另一名男性患者左后腿处有2道深红色伤口，医生正用镊子清理伤口、做敷药准备，纸巾和手套上已布满血迹，因为疼痛，这位患者不时发出呻吟声。

“今天父亲又割了一个伤口，母亲已经无法输液治疗，出现了药物过敏反应。”这让家住河南省商丘市睢县的患者家属安勇感到担忧。

2019年8月，安勇的母亲在睢县中医院住院期间，有来自开封市杞县的病友向其推荐杞县裴村店乡冉寨村的范某旭医生。安勇的父母一个腿疼，一个腰疼，听闻病友介绍后专程前往该村付里庄医院（村卫生室），进行针灸治疗。

患者提供的范某旭名片显示，他是杞县裴村店乡付里庄医院疼痛科主治医师，持有中西医结合专业的执业医师资格证。

扎针仅四五天后，安勇母亲腿部开始红肿发痒、针眼出现脓包。

“刚开始起疙瘩没当回事，后来一碰就疼，才又去找扎针的范大夫看，进行破口和药物治疗。” 另一名患者孙旭目前正在杞县公疗医院进行治疗，他告诉记者，“他腰部针眼伤口都是脓，挖掉后又重新长出来，越挖越大。”

2019年8月，他因腰疼去范某旭处治疗，9月底感染症状初显，随后多次向卫生局反映情况均未获明确答复。

“10月起，感染病人多了，有关部门才开始重视，一部分患者到杞县公疗医院（杞县人民医院分院）治疗，另外一些人被安排到杞县中心医院和杞县中医院。”孙旭称，政府承诺住院费用由杞县政府承担。

李莉7月份回老家杞县探亲时，才得知姐姐李静曾去裴村店付里庄医院扎过针。“当时伤口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溃烂，所谓治疗就是对发炎部位做伤口处理，隔天换一次药。”2019年7月至11月，李静伤口处被反复挖开的伤口像枣一样大。

患者们也曾找范某旭质疑，而范某旭认为红肿现象是冲澡造成，皮肤溃烂则是患者自己抹的碘伏药水有问题。11月28日，界面新闻多次致电杞县卫健委，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开封市卫健委一位人士表示“已关注此事”。

北京佑安医院药学部副主任药师朱晓虹告诉界面新闻，临床中使用的含碘制剂按照给药途径分为注射、口服和外用。说明书显示，注射碘制剂发生不良反应的概率小于等于1%，严重症状体现为喉头水肿，甚至休克。局部碘伏消毒如果引起过敏，通常表现为瘙痒、红肿等，但临床上比较少见。

“如果这么多人出现症状，就要考虑是否与针灸用针有关，现在大医院都采用一次性针，村卫生室的针灸用针来源需要调查。”朱晓虹称。

据上游新闻报道，11月28日，杞县卫健委相关负责人表示，今年8、9月间，杞县裴村店乡冉寨村付里庄医院，因消毒不规范，致前来针灸的患者感染上脓肿分枝杆菌。

脓肿分枝杆菌是一种非典型分枝杆菌（NTM），生长速度快，属于耐药菌种。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皮肤科的金江等人2015年发表的一篇论文指出，临床上，皮肤NTM感染最常见的诱因包括：外伤（76%）、美容操作（14%）及外科手术后（10%）。脓肿分枝杆菌可因手术或注射器消毒不严在手术或注射部位形成感染。

这项对该院皮肤科门诊2001年1月至2014年3月诊治的37例散发性皮肤NTM感染患者的回顾性研究发现，脓肿分枝杆菌感染因体外药物敏感试验结果差异较大，未经治疗的脓肿分枝杆菌通常对克拉霉素、阿米卡星敏感或临界敏感，建议常规应进行药物敏感试验，根据结果制定治疗方案。

“非分枝杆菌感染的特点是，痘道反复形成、不断生长。” 天津市卫健委健康教育专家、《中国感染控制杂志》编委马嘉睿指出，由于脓肿分枝杆菌的耐药性特点，整个治疗周期，短则一、两个月，长达半年都有可能。

北京一家三甲医院的疼痛科医生对界面新闻表示，消毒不规范存在多种可能情况，比如针反复用，不更换治疗单、消毒液、消毒方法不规范，是否有病人传染等。多位业内人士认为针具复用的可能性较大。

“感染往往是消毒不严导致。从临床实践看，针灸直接造成感染的发生率非常低，从针眼开始溃烂的情况更是罕见。”上海市中医文献馆馆长贾杨认为，调查本次事件发生的原因，应重点从消毒操作规范、消毒剂质量，以及是否存在针灸针复用等情况入手。

“针具复用在中医科室是存在的，但应该是用完之后，进行清洗、消毒、灭菌，然后再重新使用。”马嘉睿指出，一次性针的成本并不高，一、二线城市医疗机构的针灸科目前也都推荐“一人一用”。

“如果是出现医源性感染的聚集性事件，环境温度、皮肤消毒不到位、消毒液质量都是辅助因素，针具未经严格处理、重复使用造成感染的可能性更大。”马嘉睿称。

（文中安勇、孙旭、李莉、李静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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