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玛的灯

□杨仕芳

爷爷舍得花钱了，隔天就买猪肉来煮，有时还会杀鸡，以往逢年过节才会。我不由感到迷惑，爷爷在楼底养头公猪，每每与母猪交配，人家便会给一些报酬，虽然不多，但积存起来也不少。爷爷从来不花那笔钱，说留给我到城里念书时用，现在却突然大方起来。我用眼睛问他到底什么原因。爷爷说你正长身体要多吃肉。我不信他的话，但吃到肉还是高兴的。每天都是晚上才煮肉吃，每天都吃不完，要是留到第二天就会变馊。爷爷就拿来饭盒装着递给我，说给阿萨玛送去，她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村里的孩子叫上年龄的妇人为阿萨，即奶奶的意思，搞不懂爷爷为什么要我叫吴菊花阿萨玛，反正我也不会说话，不过听起来心里很舒服。我就拿着饭盒走出村外，向着山脚下那盏明灯走去，还没走到她们家前，那条狗挡在路口对我狂吠。

孩子，你跑这来干什么？

吴菊花从楼上探出脑袋。我连忙把饭盒举起来，比划着告诉她是送给她。她好半天才明白我的意思，慢吞吞地下楼打开门，说孩子，你拿回去吧，我吃过饭了，谢谢你阿公啊。我比划着告诉她不能拿回去，不然我爷爷会不高兴。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饭盒，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接过去，拿到屋里倒进一只空碗里，把饭盒洗干净后才还给我。我就提着空饭盒走回村里，她和她家的狗立在家门口，灯光照亮她们友好的脸。爷爷对此很满意，说以后，有我们吃的，就不少你阿萨玛的。停了停又说，这个杨建国啊，真是狡猾，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跑到我们家来喝酒。爷爷的话是责怪，脸上却是愉悦的，他口是心非。我用眼睛问他到底为哪般。爷爷笑而不语，抬眼望向山脚，那盏灯在黑暗里透着光芒。

那之后，我每隔两天就给吴菊花去送肉，送的次数多了，难免在路上遇到村里人，他们拦住我，问我大半夜的提着饭盒去哪。我本不想告诉他们，我越不说，他们越来劲，最后不得不比划着说出来。他们惊讶地哦哦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走了。

有一回我遇到奶彩理，她站到路旁给我让道，脸上现出看不出是鼓励还是嘲讽的微笑。我只好对她挤出无声的笑。没过几天，村里到处流传着闲话，说爷爷在打吴菊花的主意。我听了很生气，觉得被谁出卖了，跑回家撅起嘴比划着跟爷爷告状。爷爷非但没生气，反而满脸得意，我真搞不懂他了。吴菊花也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似乎也不在意，见到我从楼下路过就热情地叫我过去，塞给我几根黄瓜和玉米，有时还会有糖果。我也搞不懂她。那段日子她像爷爷一样给我讲起故事，我知道了许多村里人不知道的事。

她讲的第一个故事是个传说：很久以前，村里有个姑娘叫婢奔，她母亲被财主李从庆所害，她组织民众为母报仇。在战斗中见叫石道的小伙子忠厚诚正，勤劳能干，武艺高强，便与他结为夫妻，后来生下索佩和索美两个女儿。后来有个叫王树的设计害死了石道，婢奔查明真相后杀死王树。财主儿子在朝廷当官，得知父亲被杀、田地被分，遂启奏皇上派十万官兵前来讨伐。村民们寡不敌众，婢奔率众乡亲退守到九层岩上，官兵追到九层岩，村民殊死搏斗交战失利，最后婢奔带着两个女儿纵身跳下悬岩，殉难。她死后，化作神女，继续保护着村民，从此成了村庄的神，人们尊称为萨岁。

爷爷曾经跟我讲起过这个故事，但没有吴菊花讲得好听，我忽然有种错觉，她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女人。那之后，每每遇到寺庙，无论里面坐着哪位菩萨，心里边多了份敬畏。我比划着问爷爷为什么会这样。

孩子，你还小，还不懂。爷爷答非所问地说，也许他根本不明白我在问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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