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龙子湖 □万家阳

午后,煮一杯天目湖的白茶,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窗外春雨潺潺。握一卷诗书,却并未认真去读,就似乎在微冷的春的气息里,徜徉在诗词旖旎的画卷,感悟人生的况味。

大体来说,我是一个安静的人,虽然偶尔也会召集三五友人畅饮,把那壶中岁月倾泻于酒桌之上。当然这样畅饮,一般都是在市井酒肆之中,根本无法品味古人在暮春之初,茂林修竹中,有清流激湍相伴,引以为流觞曲水之雅趣。于我来说,更多的时候,是把世间百态、人间冷暖放在一壶清茗之中,一起煮,倾于茶盏之间,悠然独坐,慢慢品味。或浓或淡,任由感受。随着茶香一起融入在升腾的薄雾里,散失在茫茫人海中,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吸入其中,再来一番人生甘苦的品味。年轻时,多数人都会是豪情万丈,一往无前,但归来时又常常是空空的行囊,人生是行人,也是归客。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豪情,一转身,便是人间无奈事,朱颜辞镜花辞树,只好将曾经的梦想一樽还酹于江月。其实,人生的大幕一拉开,便是戏的开端,各色人等都有着自己的角色,戏里戏外,讲的是别人的故事,演绎的却是自己人生,品味的是自己的风雨况味。否则,我们与古代、与当下书中的人物,现实的人和事哪里会有感同身受的共鸣?红楼里金陵十二钗,那些娇艳如花的女子,都是随着红楼梦醒而烟消云散,何况各类凡夫俗子,只是在戏里戏外,演好自己的角色,多听几声喝彩罢了。更多的时候,就像那花开花落草长莺飞季节里的飞絮,悄无声息零落于泥土之中,化作尘埃。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但还是人间芳菲未尽之时。窗外雨声渐小,如柱小雨变为细细的雨丝,一番春雨的梳洗,窗外的绿色变得油油的,嫩绿占据主角,更惹人怜爱,而那姹紫嫣红在这春雨的洗涤下,落红满径,化作春泥。也许,趁这样的时光,还可嗅到泥土里百花的芬芳。

忽然想起,在这暮春细雨中,龙子湖该是另外一番样子吧。春天里,龙子湖畔可以说是花的季节,交替开放,迎春之后是海棠,海棠之后是繁盛的樱花,再之后一片苍凉的白牡丹,夏天你可以到龙子湖一角观荷听雨,静静地看水禽戏于莲叶间,在夏日风里听荷直触心灵的乐音。秋天的月夜,你可以悠然地信步在水面上曲曲的栈桥上,望明月秋风,听秋虫呢喃。冬季里,你可以选择在皑皑的白雪覆盖之下,在龙子湖畔,寻一株盛开的红梅,或是一株淡然的腊梅,让梅香与白雪相得益彰,梅因雪而高洁,雪因梅而芬芳。但那时,游人如织,于我却是少了点情趣。

于是,拿着一把小雨伞,携妻子下楼,径往龙子湖的东岸。此时,春风拂面,微雨入心,空气里是忽隐忽现的花和芳草的香味。通往湖边笔直的人行道,变成了翡翠般的通道。在今天这样的时刻,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半月多之前,春光乍泄,鲜花怒放。上林花似锦,都是看花人,成群结队的游人在桃花林中,在樱花树下,在牡丹丛中拍照留影,杏花未及卖,早有游人占,也许只有落寞的梨花,在春雨重门,春意阑珊后,还留有一缕幽香。一树繁花之下,是轮椅上的一个孤独年轻人的身影。他安静地坐在树下的轮椅上,在别人喧闹中静悟自己的人生百味?他也许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受伤,一定也会像其他红男绿女一样,沉醉在这迷人的春光里,感受这姹紫嫣红的世界,哪里有时间去回味人生?

今日的龙子湖畔,几无游人,与往日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一个人在高朋满座的酒楼走到了散发着茶香的茶楼一般,浓烈的酒香,变成了淡淡了茶香,给人冷静,给人以思考。但也不会有落花时节更伤春的感受,虽然千娇百媚鲜艳化作芳尘,但还有一些花在百花争艳之后悄然开放,继续着春天的美丽。我喜欢安静,但也喜欢三五友人高谈阔论,虽然于国于家并无一用,但一想百无一用是书生,也就淡然一笑。红楼梦里,贾宝玉爱热闹,林黛玉爱冷静。其实都是一样,宝玉要的是相聚里的欢娱,而黛玉怕的是人散后的落寞。而在这茫茫世间,有缘人总是极少,多数人,那怕是在推杯换盏之后,一转身就成为陌路的过客。因此,对每个红尘中人来说,缘来时珍惜,缘散后淡定,无怨无悔,无痴无嗔。记得有位词人写过,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此句还是颇有哲理的,历史无法改写,当下可以把握,未来可以展望!

公园里,一番暮春雨梳洗,显得格外安静,登上观景台,一幅来自于宋代温柔乡里的画图跃然纸上,又忽然想起唐代温庭筠的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州”,虽然不太贴切,却也有几分神韵相似。当然,带着几分北方汉子豪气的龙子湖,自然不会如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柔情与婀娜,但同样也会有淑女般的情怀。唱罢大江歌罢东流去,也会低吟杨柳岸晓风残月。之所以有豪情,那是因为这里曾走出了一代叱咤风云的明朝开国皇帝,还有威震倭寇名将汤和踏浪逐行。而柔情似水的严小姐是否曾在此浣纱而又让龙子湖多了几分娇媚?

沿步行道前行,一只母雉鸡带着十几只幼雏从路一边过步行道至靠近龙子湖岸的树林中,见到有人过来,惊恐的母鸡迅速跳到步行道的对面,很明显是为了把我们引来,以保护小鸟的安全。母性的伟大在此瞬间绽放,只是它错怪了我们,我们也只是路人,绝无伤害它的半点恶意。为了不让这一家子可爱的生灵受惊,我们往后退行十几米远。母鸡,见我们并无恶意,又快速回到小鸡身边,带着它的儿女们迅速进入草丛,消失在绿色里。真的希望,它的每一个儿女都是平安的长大。从人造沙滩的石径上跨过,就进入了杏林、桃林、樱花林。二十天前这里还是桃花雨、杏花诗、樱花赞,我们还没来得及欣赏一场红杏枝头春意闹,转眼已是春意阑珊时。但在枝叶夏意渐浓中,突然出现了一簇簇球状或是半球状的淡绿的花朵,虽然不显热闹,却是绿得优雅,如被几千年的诗书浸染过的古典少女。你来,我在这里,莞尔一笑,不惊不喜；你走,我还在这里,颌首微笑,不悲不嗔。我不识此花,于是求助于万能的小程序“识花君”,扫一扫,原来是“琼花”。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名花,当年隋炀帝南柯一梦,梦到心爱的女人化作琼花绽放在烟花三月的扬州,遂令百万民众开凿大运河,好让其一帆远影赴扬州,一睹这美人花。然则隋炀帝因此千里江山一旦丢,丢的又岂止是江山,还有卿家性命。不过,他所开挖的运河,却至今泽被后人,难怪皮日休有诗云:“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再走过一片杏林,就到湖边,一些石头给岸边增添了自然的和谐。芦苇如哨兵般从水中探出,浅绿的,而蒲草也羞羞地从浅水中探出头,望着这春天的绿,嗅着这春天的风。湖中,远处,有几点帆船忽隐忽现,大约是运动员在训练,不经意间,也给了暮春的湖面上写上几笔诗意,不远处的水草里,还有几只水凫,装点着这春天的风景。因为细雨,湖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朦胧中,就连那如长虹卧波的龙湖大桥似乎也在潇潇春雨中有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这令我突然想起西湖的十大名胜来,一个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我想,咱这美丽的龙子湖,不也一样应有些好名字吗?曲径通幽、云龙望月、圆荷流珠、孤帆远影、长桥卧波……如果在湖东南岸进行切滩,留一湖中岛,是不是也可以建一个烟雨楼、几座凉亭,让市民在喧闹的尘世里,有一个心静的去处呢?

此时,正是一蓑烟雨,青草蔓延。

作者单位:市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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