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深处的美味

□宋中华

对许多人来说，如今的普通食品大都算是当年的美味。从我最初开始认识城市起，对两种食品的感受就特别深刻，它们的味道已融进了光阴深处。

那是一九八三年九月的一天，已上初中一年级的我随父亲到我从未去过的县城治病。当我们告别医生离开医院时，已快到下午下班时间了。我们一路跑向车站，总算买到了当天最后一班车的车票。

在候车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特别希望父亲能买点东西来吃。当时的我吃过的“好东西”实在太少，城里的吃食对我这样的农村娃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买热谜猫哦，买热谜猫……”一阵叫卖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买鱼哦，买鱼，一块钱一大堆……”一个卖鱼的也在使劲吆喝。

父亲朝卖鱼的那边走去了，我在原地等着想看看那“热谜猫”究竟是啥东西。

卖“热谜猫”的婆婆终于到了我面前，我仔细看着叫卖的婆婆簸箕里那些冒着热气的黄澄澄的坨坨，着实想不出这些东西怎么会叫“热谜猫”。那有些焦黄的“热谜猫”散发出比家里的锅巴和玉米粑粑还要香的特异味道，诱得我直吞口水。

“买两个面包！”一个小男孩递了五角钱给卖“热谜猫”的婆婆，他拿到手就很享受地吃起来。原来，这“热谜猫”就是“热面包”啊！

一会儿，父亲提着一网兜鱼回来了：“你看，这么多鱼，都是大个大个的，才一块钱，划得着。”那些鱼确实个个都比较大，我们一家人一顿肯定吃不完。

“爸爸，我们买一个面包分着吃嘛！”一年到头难有机会吃零食的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面包，想趁机尝尝味道。爸爸看了看网兜里的鱼，有点不忍心地说：“钱用完了，下一回进城的时候再买嘛！”

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卖面包的婆婆越走越远直至不见踪影。那天的“热谜猫”味道，成为了我永远的美好想念。

在回家的车上，同车不少人见我提了一网兜鱼，都说一块钱买这么多鱼划算，父亲听着脸上笑得很满足。也有人说，这么热的天，那些鱼都在滴汤汤水水了，等到晚上拢家时怕是吃不得了。父亲信心十足地说：“这些鱼才死没多久，回去好好弄出来，味道好得很！”在快到家的小路上，村里的刚娃看了看我提着的一满兜鱼，马上捂鼻子：“哎呀，你的鱼臭了。”我的心凉了半截，喷香面包变成了臭烘烘的鱼，好心酸。父亲仍不肯面对现实，他倔强地吼：“你娃娃晓得个铲铲！”

晚上，在父亲的坚持下，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忙了一大阵，父亲和母亲使出了他们最好的手艺，煮了一大盆鱼端上桌。我们一家五口围坐在一起，父亲还倒了一小杯平时舍不得喝的红苕酒，一家人准备好好享受一顿鱼肉大餐。父亲闷过一口酒后，提起筷子拈了一坨鱼肉放进嘴里。见父亲动筷子了，我们也赶忙行动。

“啊……”我只觉得嘴里一阵恶臭，猛地将鱼吐在了地上，接着二弟、三弟也吐了。父母亲没有吐，但他们没再去拈那盆里的鱼。

望着满满一盆散发着葱味的酸菜鱼，我们全家都没话了。吃不下又舍不得丢，大家就默默呆坐着。最后，父亲长叹一口气说：“算了嘛，大娃儿，你端去倒在粪凼里算了！”听到这话，我的眼睛迅速发热，滚烫的泪水滴到了脚上。为了掩饰，我赶忙起身端走一家人精心做的那盆鱼。

那夜，母亲哭着数落父亲：“大娃儿那六块钱的书学费都还没有凑够，你又去乱花钱……”父亲始终没吭一声。

从那以后，我就特别爱吃鱼了。然而，不知为啥，时至今日我都不喜欢吃面包。

如今，我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物资供应非常充足，美味佳肴品种繁多，我们的舌尖也越来越挑剔。热面包和酸菜鱼已成往事，但在我心中，想吃喷香热面包的美好向往总是挥之不去，那鲜美诱人的鱼香味已长存于光阴的故事中。

我坚信，我们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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