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买贵的不买高的 □翟强

周一晨会刚一开始,分管经营的张总就把大壮痛批了一顿。大壮刚想起身解释,军人出身的张总手掌一挡:“我不听你啰嗦,原材料价格事关全局,从没超过五千五,这下竟然高达六千,你供应干什么吃的!”

材料涨价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壮很想顶撞一句,但他没敢,他胆怯地偷看一眼张总,声音低得刚好能传到张总耳边:“原材料涨价,实在压不下来。”

“我就不信那么多商家一窝蜂都涨了?”张总瞪着玻璃球似的白眼珠:“三十吨钢材每吨高出了五百元,你以为钱是大河淌来的,揣着钱谁不会买,还要你做什么。听好了,高出的这些钱下月就从你工资里扣,打今起买任何东西不把价格控制好,你整个供应给我关门走人!”说完手指往桌上狠狠一戳,吓得与会人员吊丧似的全都低着头。

大壮灰头土脸回到供应部,瘫在椅子里。几天来他没日没夜地与下面供应商联系,求他们对他这样的老客户网开一面,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执行原有价格,可嘴皮磨破了也没有一家松口的。这情况他已向张总做了汇报,现在把责任全推在自己身上,还要扣工资,跟谁讲理去。

扣吧,扣完才好呢。大壮环抱双臂,一副大不了回家的态度。

可是想到新婚的房贷和老婆孩子,大壮不禁一阵痉挛。

就在大壮惊魂未定的时候,一张二车间三台新增油泵相继爆裂漏油的质量报告送到张总案头。报告右下方设备置办人栏上赫然填着贾大壮三个字。

张总气得脸铁青,盯着事故报告半晌说不出话,稍后从牙缝挤出几个字:“贾大壮你个可恶的东西。”

大壮一路小跑来到张总办公室,几乎同时,那张事故报告就从桌子前端扔在了大壮的“两边铲”头上,大壮捡起报告一看,脸刷地白了,知道自己又闯下大祸。

“说吧,看看你做的人事。”这次张总给了大壮开脱罪责的机会。

“是这样,之前厂里一直用质量好的南锻油泵,但是现在厂里困难,为了省钱我就换了这家便宜的,谁知.....”

听到便宜二字,张总火冒三丈。接受上次戳疼手的教训,他把水笔磕得铛铛响:“厂里缺这点破钱吗,谁让你自作主张买这些个便宜玩意,造成的损失你算过吗。”

“但是……”

“别跟我但是,”张总像审贼一样指着大壮渗出汗珠的宽脑门,“自己屁股自己擦,赶紧把这些垃圾退掉,明天一早我就要见到南锻的货。”

“简直要亲命。”大壮嘟囔了一句,他深知张总是个下得了狠手的人,撞他枪口上,保准吃不了兜着走。真是出力不讨好,早知如此,不如当初直接买那贵的,俺不是想给厂里省两个吗,端着厂里的碗,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大壮觉得有底气,嗓音跟着洪亮起来:“但是,南锻的油泵要多花一倍的钱,我也是为厂里着想。”他用试探的眼光瞄着张总,企盼张总能为自己的爱厂情怀而动恻隐之心。

“告诉你,让你买贵的,并没让你买高的,价格贵是因为质量好,但质量好的,价格不能高!”

张总的话彻底打破了大壮的幻想,他一个劲地点头应承:“只买贵的不买高的,只买贵的不买高的。”他不敢多想,夹起包,冲出门,来不及按电梯,蹬蹬跑下楼,直奔火车站而去。

几个小时的行程后,大壮己来到南锻,热情的销售部长正双手抱拳恭迎他这位远方贵客。大壮还未从方才的思绪中缓过来,顾不上应有的体面和礼数,冲着迎面而来的同仁当头就是一句:“高了!”

部长一头雾水,不解地问:“什么高了?”

大壮想着所来使命,他以近似外交家坚定的洞悉一切的口气向对手重申了一遍他毋庸置疑的定论:“高了!价格高了”

部长心里犯了嘀咕,这还没谈价,就说价格高了,一定是有备而来。部长想了一会,亮出五个手指,用征询的口吻说道:“这样好吗,按你们去年的进价再降5个点。”

大壮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他继续摆出一副俨然不能接受的样子,连声说:“高了!高了!”

部长摇摇头感到为难,价格确实已经很低,快降到本里了,但又怕跑了这个大户,思前想后还是做了妥协:“好吧,8个点都给你。千万别再说高了。”

大壮得寸进尺,假装扭头要走:“多日不来果然变了,看来是白跑一趟,只有打道回府了。”

部长非常了解眼前这个与自己小职务对等的人,也看透了他的心思。他不把你刮得只剩点骨头渣是不肯作罢的。基于多方面考虑,部长再次让了步:“老朋友真服了你,10个点,行了吧,这点家底全兜给你了。”

大壮窃喜,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此刻他突然想起见面时还没和部长先生握手,他重拾往昔供应部长君临天下的优雅风度,侧过身与虔诚的销售部长迅速交流过眼神,伸出手会心地笑了。

灿烂的朝霞映红大壮白皙的脸庞,大壮跳起来摘下头顶上一片柳叶,甜甜地吻了口带着印墨香味的油泵入库单,轻轻地说了声“高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昂首挺胸迈入办公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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