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往事 王淑珍

母亲自幼家贫，七岁那年外祖父领着她讨饭时，被父亲地主身份的爷爷用两斗包谷换成了长孙的童养媳。此后七岁的母亲便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用她的双手侍奉着家里的四位老人。十二岁那年，她与十七岁的父亲完婚，爷爷奶奶去世后，作为长房媳妇，她承担起了敬奉曾祖父母养育姑姑、叔叔的责任。就这样，母亲和父亲一道儿养活着全家十几口人，从不叫苦叫累，她还时常教育我们：力气出了就来了。母亲的贤惠赢得了姑姑和叔叔的爱戴，姑姑和叔叔对嫂子比对哥哥还亲呢！小叔叔弥留之际嘴里还念叨着“我这一辈子可能见不到老嫂子了，吃不上老嫂子做的饭了……”

父亲是生产队大队长，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缺衣少食，经常有人在分公粮时争吵，母亲一句笑嘻嘻的：“邻里间合为贵”，就把她和父亲辛辛苦苦挣来的粮食给吵架的人匀。要知道我们可是一个十几口之家呀！

母亲是个宽厚的人。她的厚道曾经感动过六个盗贼。一九八七年山芋价暴涨，深秋时节的一个晚上，忙碌了一天的父母刚刚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惊醒了父母，父母知道贼来了。父亲赶紧跑到灶房取了把菜刀，母亲一把夺过父亲手中的刀放回原地，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到门口，打开门，笑着说：“娃呀，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坏了，快回来，姨给你们做饭吃。”于是，父亲搭火，母亲揣面饹馍，不大一会儿，两个锅盔，一锅红豆糊汤，两个菜端上了桌子。饭后，母亲又把六个小伙让到了两张干净的床上，自己和父亲则睡到了几年没人睡的土坑上。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又早早起来，给这六个人做了一锅浆水糁子面，吃完饭，六个人齐刷刷跪了一地，为首的一个大声说道：“姨呀，我们走了三个小时，盘算着到你们这个独桩子来抢些山芋回去。不曾想到，你教育了我们。”说完，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母亲心里装满了儿女们的大事小事，唯独没有她自己。父亲八十三岁时，患了癌症，生活不能自理，七十八岁的母亲总是给大家说：你们都忙，我一个人伺候能行，你们放心。就这样，母亲一伺候就是三个多月，直到父亲弥留之际，在三姐的再三央求下母亲才答应让她搭手伺候了几天。母亲偏瘫后，只要我一给她喂饭，抱她大小便，她就抱住我哭道：哎，我咋就成了废人，把我娃害得！我哽咽着：您把我养大也不容易……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了，面对病床前争争吵吵的儿女，她唉声叹气却无一指责，亲友们前去看她时，问道：姨，那个儿女对你好啊？母亲不加思索地回答：都好都好。

一个风雨夹雪的午后，无情的病魔带走了我的母亲……时值母亲三周年前夕，权且祭文，愿母亲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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